張家園吹著口哨挑著水桶晃晃悠悠的回到家,因為心情過于愉快的原因,滿滿的兩桶水灑了快一半。
張龍川見兒子左搖右晃的顛著扁擔進了屋子,就忍不住道:“小心腰。”
張家園立刻放下扁擔湊到父親跟前道:“準備請媒人吧,小柔答應嫁給我了。”
正準備煮茶的張龍川手一抖,黑陶罐子立刻掉地上摔成了兩瓣,他顧不得自己的寶貝罐子,揪住張家園的衣服領子道:“真的,跟你老子遭謊要被雷劈的。”
張家園笑嘻嘻的道:“我也沒想到會這么順利,看來那個丫頭心里頭真的有我呢。”
張龍川笑的眼睛都瞇縫起來了,松開張家園,搓著手在地上不斷地打轉子,嘴里還念念有詞。
“這就好,這就好,就知道我兒是個有福氣的,找媒婆,對,找媒婆,我親自去一趟你六奶奶家,請你六奶奶出馬……兒子,你說我們家出多少彩禮好呢?
田家的老五沒錢娶媳婦,我們家這一次出二十萬!不讓老田盤纏,小柔這丫頭好啊,多少錢娶回家都千值萬值。”
張家園怕老爹笑成牛皋的下場,連忙扶著他坐下來,把地上的茶罐子丟到垃圾桶里,用搪瓷缸子給老爹煮了茶,這才對父親道:“我還是要先去一趟,給田家人一個保證,要不然人家放心不下。”
張龍川明顯擔憂起來了,兒子以前是個什么模樣,他還是清楚地,如果兒子沒有那些爛污事,他張龍川都能大大方方的登田家的門給兒子求這門親事。
田家一屋子都是眼睛里揉不進沙子的漢子,兒子現在的模樣登門求親,人家不一定會答應。
“去的時候別空手,帶上四色禮,成不成的都要把禮數盡到,田柔他爸說啥都別還嘴,說到底是你不好,配不上小柔。”
張家園看著一會憂愁,一會歡喜的老爹嘿嘿笑道:“我在蘭州的話,田家不一定會答應婚事,我回白銀,這件事八成可以。
老爹,你先別急,我今天下午就去試探一下。”
張龍川三兩口喝完了自己的濃茶,舉著一個碩大的干葫蘆用力的往下抖,不一會,一堆紅色的百元大鈔就鋪了半炕。
也不數,就隨便聚攏起來,往一個黑色的老舊皮包里一裝,到了院子里發動著了三馬子對張家園道:“別急著去,我去趟市里采辦四色禮,讓你六奶奶陪著你一起去。”
說完就開著三馬子一溜煙的走了。
張家園笑瞇瞇的目送父親遠去,老人家難得煥發出往昔的豪氣,看著都讓人歡喜。
就在張家園吃過早飯,準備去找田成文商量要不要繼續探索龜城的時候,田成文騎著一輛破嘉陵摩托來到了張家門口。
不等張家園說他跟田柔的事情,田成文就興匆匆的對張家園道:“顧道人來了,就在張大嶺家里。”
“張大嶺他媽真的要把他賣給顧道人喂老龜?”
田成文道:“看來是真的,我們正好偷偷地跟上,看看入口在什么地方。”
張家園猶豫一下道:“你不用這么著急,我有一些錢,你先拿去把劉玉花娶過門。”
田成文哼了一聲道:“我的女人憑什么要你出錢?”
張家園也冷笑道:“誰要給你出錢了,是借給你的!要是這個時候有個男人給了張大嶺他媽十二萬把劉玉花娶走,你后悔一輩子去吧。”
“找到老龜,我們就有錢了。”田成文的眼珠子有些泛紅。
見田成文固執成這個樣子,張家園反而有些不忍心,想起這家伙昔日對自己的好,就點點頭道:“先去張大嶺家看看。”
顧道人曾經是張家園最深的噩夢!
他從生下來,見過的人中間,就數顧道人最兇惡。
他的兇惡不是那種為非作歹的兇惡,而是潦倒中透出來的一股子狠勁,在張家園的記憶中,顧道人有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他的瞳仁顏色很淡,發黃,還有些發灰,跟他眼白的顏色很接近,所以,很多時候看起來,這家伙的瞳孔更像瞳仁,只是小的太多了。
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隔著墻看幼小的張家園,哪里會有什么平安事發生呢。
張家園被顧道人嚇得昏睡了三天,中間還高熱不斷,是母親沒日沒夜的抱著他,不停地叫魂,才把張家園幼小的命給救下來。
所以,現在去見顧道人,張家園多少有些不愿意。
田成文已經快要發瘋了,是被錢鬧的,劉玉花沒說一句話,就憑幾個眼神就把這個漢子給折騰的瘋魔了。
這是接觸女人太少的緣故。
想想田成文的生活經歷就知道,懂得要女人的時候他去當兵了,有膽子折騰女人的時候他又去了煤礦,這兩個地方哪來的女人喲。
所以,在他精蟲上腦的時候,劉玉花讓他看胸脯,給他展現她痛不欲生的生活,再明里暗里的希望獲得他的拯救。
如此一來,一個好端端的漢子算是徹底的被這個鬼女人給拿捏的死死地。
張家園想女人的時候一般不會把她們往好里想,他總能猜測得到女人們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在情場上,他仗著自己不俗的相貌,以及縝密的心思,無望而不利。
不過,這樣做的下場,就是他腦海中的女人,只有一個個豐滿的如同蜜 桃一樣的屁股,至于臉,他真的是記不得了,也不想記起,總歸是萍水相逢一場,記住最好的也就是了。
張大嶺家的大門緊閉,田成文透過門縫看了一眼,就對張家園道:“顧道人在呢。”
張家園沒有從門縫里偷看,而是找了兩塊磚墊在腳下,把頭伸過圍墻正大光明的看。
才伸過頭,他就看到了顧道人那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顧道人站在一棵冬果梨樹下,他的身高很高,甚至比云川這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人還要高出半個頭去。
張家園看著顧道人的瞳仁,顧道人卻仿佛沒有看到他,自顧自的對張大嶺的母親道:“大嶺此次隨我學道,將來可以繼承我的衣缽,只是出家之人就要斬斷凡塵,這一點你兒能做到嗎?”
張大嶺的母親有些淡漠的道:“出家,求道都好,我只求給我兒一條活路。”
顧道人嗬嗬笑了一聲道:“這是自然,大嶺不僅僅要跟著我學道,還要照顧你這個生身母親,老夫人如此為兒孫做打算,真是難得啊,十萬塊錢不多,就當是我這個做師傅的替大嶺給老夫人日后的活命之資。”
顧道人說著話,就從一個古老的褡褳里取出厚厚一墩子錢,放在梨樹下的方桌上。
坐在方桌另一邊的張大嶺則沖著張家園挑挑眉毛,臉上盡是炫耀之意,完全不明白這是他的賣命錢。
張家園正想跟田成文商量一下,要不要提醒一下張大嶺,卻看見田成文正趴在另外一堵墻上看屋檐下的劉玉花,看的非常忘我。
眼瞅著張大嶺的母親把一摞子錢收起來,張家園就隔著墻對張大嶺道:“你要被顧道人拿去喂老龜了。”
張大嶺原本蠟黃的臉一瞬間就像是喝了二兩酒之后變得嫣紅,得意的道:“你這個城里的大學生現在也羨慕我?”
張家園瞅著顧道人的眼睛道:“你是要拿他去喂老龜是吧?”
顧道人捋捋頜下的長須道:“坊間小兒的傳說之語,你這個學問人也信?”
張家園點點頭道:“我真的信!”
顧道人大笑道:“不如你這個學問人也跟老夫走一遭玄武廟,看看這世間到底有沒有老龜。”
張家園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我正好對玄武廟的人文感興趣,正好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作出一篇好文章出來。”
“張家園,你干啥呢嗎?你干啥呢嗎?你一個大學生不好好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跟我一個廢人爭什么活路嗎?”
這一次張大嶺算是真的憤怒了,脖子上的大筋扯得老長跟張家園爭辯。
張大嶺他媽卻對顧道人道:“事情談完了,我就給我兒換一身新衣服,讓他從現在起就跟著道長學道。”
說完,就領著張大嶺進了屋子。
從頭到尾,劉玉花抱著孩子坐在屋檐下一動不動,連一句話都沒有,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張家園笑著對顧道人道:“我是張龍川的兒子。”
顧道人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是張龍川的兒子。”
“所以我知道老龜會吃人。”
顧道人笑道:“龜在城下,城在龜背,這句話已經傳了四百年,我倒是希望有人能信,可以讓我的玄武廟香火更好一些。
年輕人,你父親是幸運兒,在老龜城發了財,可惜啊,現在沒有這樣的財讓你發了,好好地去當你的城里人,鄉下的很多事情是用道理講不清楚的。”
張家園沉吟一下道:“殺人犯法!”
顧道人直起佝僂的身體,看起來非常的憤怒,指著張家園的鼻子道:“救人犯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