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吃啊,真得很好吃
- 詭異的大飯店
- 半卷殘篇
- 4750字
- 2023-05-21 17:21:22
“你看這都沒人,要不還是算了吧。咱們回去把剩菜熱熱吃了好了……”
“爸!”
老人望著店里空蕩蕩的,又再出聲。
這時候中年男人卻倔起來,有些生氣地喊了聲。
“吼什么吼,你是爹我是爹,還給我吼起來了!”
“爸,我都給你說了,我請你吃,又不要你花錢!你兒子我想給你盡盡孝,讓你好好吃點好的,行不行!”
老人生氣,中年男人更生氣了,
兩個大男人對著吼,
“怎么!你的錢不是錢,你的錢就能隨便糟踐了!”
老人一句話堵了回來,中年男人臉氣得漲得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人一看中年男人這樣,語氣也軟了下來,
“你有這個心,爸知道就好了。家里的菜也不是不能吃,之前剩下那點菜,我吃起來味道也挺好的。你孩子慢慢也大了,有花錢的地方……以后吧,啊,以后……”
“以后以后,那來那么多以后啊,爸……你這回就聽我的,聽我安排就好,行不行?”
中年男人吐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望著他父親,眼里像是有些哀求地說道。
老人望了望他,沒再說話。
“老板……老板!”
中年男人眼眶紅了下,轉(zhuǎn)過身又再喊著餐館老板。
廚房里,
原本準(zhǔn)備再練練廚藝——補點元氣的梁不庸,
清晰聽到了從門口到大堂,老人和中年男人的對話。
他聽著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從廚房出去,
還好,現(xiàn)在兩人是商量好了。
“來了,來了。”
應(yīng)了聲,沒再想那么多,梁不庸先應(yīng)了聲,然后從廚房走出,到了大堂。
“老板您好,麻煩菜單拿一份,我們要吃飯。”
中年男人望著梁不庸,出聲說道。
梁不庸聽著,略有些尷尬。
哪來菜單……好像倒是有份忘川飯店的菜單,他又做不出來。
他剛才還聽到,中年男人想帶他父親下館子,吃點好的。
“這位老人家,這位老哥。這個店里我才收拾出來。只是將衛(wèi)生做了,廚房打理了。一應(yīng)東西都還沒準(zhǔn)備,可能沒太多東西好招待。”
梁不庸客氣地說了句。
老人聽著這話,又想說什么,不過望了眼中年男人的模樣,又還沒出聲。
“老板,能不能麻煩您就著有的炒些菜,有點什么菜就炒點什么,讓我和我爹吃個便飯。”
中年男人也客氣地問道,
“我們也不挑,還是按著價給,只希望有個吃飯的地方。”
梁不庸聞言,望了望中年男人和老人,再偏過些目光,望向敞開著的店門,
雖然他還沒想好經(jīng)營這餐館,也沒準(zhǔn)備好,但店門的確敞開著,門上也掛著餐館的牌匾。
想了想,梁不庸再說道,
“如果老哥和這位老人家的確要吃的話,現(xiàn)在店里只有清湯面給兩位。”
“面啊?面好,面好,就要這個,就這個……”
老人聞言,松了口氣,搶先連忙應(yīng)道,
中年男人還想再說什么,被老人攔住了,
“你別難為人老板了,人這店還沒開張呢,就隨便吃點吧。”
中年男人點頭,然后回頭再對著梁不庸說道,
“老板,那麻煩您給做兩碗面吧,謝謝了。”
“那兩位先坐一會兒。”
梁不庸點頭,進(jìn)了廚房,開始忙活。
煮面這事兒,他算是比較熟練了。
幸好之前出門又再買了點,不讓這來兩個客人就只能賭一把他做一道新菜的手藝和天賦了。
廚房外,那中年男人和老人也在繼續(xù)說著話,梁不庸在廚房里也聽得一清二楚。
“……一會兒我再看路過哪個鹵菜攤子,買點鹵菜回去。”
中年男人的聲音先響起,
然后是挪凳子的聲響,像是兩個人挪開凳子,在張餐桌旁先后坐了下來,
“……一會兒都吃飽了,再買鹵菜做什么。”
“……我買了自己吃!給你孫子吃!”
中年男人的話有些賭氣,
老人沉默。
隨后大堂里陷入安靜。
廚房里,梁不庸側(cè)耳聽了聽,
再按開電磁爐,鍋里加點油,煎了兩個煎蛋,
然后再往鍋里加入了清水,
這樣煮出來的湯,濃白鮮香,用作充當(dāng)簡便的高湯再適合不過。
直到水開始沸騰,梁不庸翻出之前買的那把面,開始下面的時候,
才又聽到大堂里,那對父子的對話。
“爸,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能不能少操些心了,好好享享福不行嗎?”
“我不是在享福嗎,我兒孫都在,身體也還行。還有什么不享福的。”
兩個人沒再吼,中年男人有些悲傷地請求,老人就顯得有些窘迫和局促。
“你享什么福啊……好吃的舍不得吃,好穿的舍不得穿……爸,你……”
“我就一個老頭,吃那么好,穿那么好……不是白費了嗎……”
老人討好地笑著,
“也給你們省點錢,你們也好過點。”
“爸!”
中年男人聲音一下拔高起來,
“您兒子,你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有能力了,有能力孝敬您了!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我們我們,能不能讓你自己過得也好點!”
“這不是以前了,我們有能力了,有能力孝敬你了,爸你明白嗎!”
中年男人吼著,眼眶也紅了一圈。
老人看著他兒子沖他吼,這次卻是沒生氣,只是笑著望著他兒子,
中年男人吐了口氣,然后語氣低下去些,
“爸,我和大姐都說了,讓你不用種地了,不用再到地里去勞累了。你就好好玩,找人說說話,在家里看看電視,散散步。享享福不行嗎?”
“我閑著也是閑著,就種那么幾塊小地,也費不了什么功夫,就平日里閑暇的時候除除草,就當(dāng)是活動筋骨了……再說,忙活大半輩子了,你不讓我種地了,我反倒不舒坦,沒有那個閑下來的命……我地里種些菜,平日里家里拿來吃也好,多了我還能拿到市場上買了攢點錢……”
“爸,你還敢說費不了多少功夫!那里昨天那么中午就往山上跑干什么……雨才剛停下來,你就往山上跑!山路滑,地里也全是水,要是你一跤摔在田地里怎么辦……你要花錢就問我們要!我們平日里也不是沒有給你錢!爸你……”
“我要你們錢干什么,你跟你大姐給我的錢,我都攢著,等我哪天……再說,我要昨中午不上山,還不知道那道長去了呢……那還不知道放多久。”
“爸!”
中年男人忍不住再喊了聲,
老人止住了聲,沒再說下去。
兩人又再沉默下來,大堂里恢復(fù)安靜。
“……豬油,一點胡椒粉,兩滴香香的芝麻油,一點生抽……蔥花……嗯還有一顆青菜。”
大堂里安靜下來,
廚房里也安靜下來,
在兩個碗里調(diào)好調(diào)味料,梁不庸先盛了兩勺面湯在碗里,
讓碗底的豬油化開,
帶著一點醬油色的面湯上,飄蕩著油花和蔥花,
香味撲鼻,只是聞著,就已經(jīng)讓人食指大動。
同時,將在忘川飯店煮面時,沒得放的幾顆青菜,也放進(jìn)了面鍋里。
等著青菜斷生,梁不庸也關(guān)了電磁爐,
往兩個碗里盛面,
然后兩個煎蛋,幾顆青菜,都給兩個碗分了,
嗅著熱氣騰騰的面自然帶起來的香氣,
才剛炫了一只雞的梁不庸,感覺自己都想再來點。
看著這兩碗面的模樣,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
一會兒他自己再煮一碗給自己吃?
想著,又聽著大堂里那老人和中年男人安靜下來了,
梁不庸端起兩碗熱氣騰騰的面,走了出去。
“兩位,面來了。”
梁不庸看到兩個人,老人和中年男人都低著頭,
中年男人眼眶稍有些紅,老人不時抬起頭望向中年男人,欲言又止。
“謝謝……”
老人轉(zhuǎn)過頭,中年男人也轉(zhuǎn)過頭,兩人相繼向梁不庸道謝。
梁不庸在廚房里,對這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大概也是聽明白了怎么回事兒。
昨天的時候,老人雨一停,就踩著泥濘的山路,去滿是露水的山上梯田里忙活。
然后路過道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山上道觀里的老道士去世了。
老人,村里人,都在忙活著給那老道士安葬的事宜,
老人的兒子,就是這中年男人,卻是再更擔(dān)心他父親,想到他父親雨一停,就往山上跑。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兒。
可能也不是非得要帶老人在餐館里吃飯,只不過中年男人的堅持和倔,只是希望他父親對他自己也好一點。
想著,梁不庸也沒出聲多說,畢竟別人家事,沒有個插入點,也不好多說。
將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分別放在兩人面前,
蒸騰起的霧氣,縈繞在兩人之間,讓兩人面容不時有些模糊。
“兩位面條趁熱吃吧。”
見兩人都沒有動筷的意思,梁不庸多說了句,
然后走開到了旁邊,
也沒有回廚房收拾的打算,就走到個大堂稍遠(yuǎn)的地方,隨便找了個張凳子坐了下來,
就再朝著那對父子望了眼。
那對父子,在梁不庸的話語聲下,點頭,拿起了放在碗上的筷子,
將注意力終于挪到了兩碗面上。
“咕嚕嚕……”
中年男人嗅著面,只覺得香。
這香氣好像熟悉而陌生,和記憶中的某個味道好像,
然后肚子就忍不住咕嚕嚕叫了起來。
“先吃吧,都要過中午了,先吃面吧。”
不知道是不是顧及梁不庸在這兒大堂里,不好說話,或者不好意思,兩人暫時沒再爭論。
聽著自己兒子肚子叫了起來,老人笑了笑,然后出聲說了句。
中年男人抬起頭,望了望他父親,沒說話,然后低頭挑起了面。
老人也低頭朝向面,這碗清湯面的味道,一直縈繞在他鼻尖,
這會兒低下頭,再嗅到這味道,也有些愣神。
這香氣,對他似乎也有些熟悉。
“呼嚕嚕……”
老人,中年男人先后挑起了面,放進(jìn)了嘴里吃著,
只是吃了一口面,中年男人眼眶就更紅了,先前就有些濕潤的眼眶里,
有淚水在打轉(zhuǎn)。
這面的味道對他來說,實在太熟悉,記憶里的畫面,人的面容可能都模糊了,
但味道卻像是深深刻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又像是記憶抽象成了某種符號,以這種味道表現(xiàn)。
可能是想吃更多,也可能是想忍住眼淚,
中年男人頭再放低了些,一只手扶著碗,一只手捏著筷子,
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著,
但眼淚終究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或者說,這樣囫圇大口吃著,更讓他清晰感受到這熟悉的味道,以至于淚水更忍不住。
他想到了他母親。
想到了某個傍晚,
可能是夏天,夕陽才落下去,天還沒徹底黑下來。
他父親扛著鋤頭從田地里回來,他母親提前一兩個小時從地里回家,忙活好了晚飯。
他在院子邊上瘋玩,可能是堆著沙子,可能是看著螞蟻。
他母親從屋里,手里還端著碗盛好的面,站在屋門口,沖著院子里的他喊,讓他回家吃晚飯了。
他應(yīng)了聲,就跑去端面,他父親在屋前河邊,洗了腳上的泥土,也走了回來。
那時候的面里,有蔥花,有醬油,有豬油,還有豬油渣。
那時候油葷很少,他很喜歡吃豬油渣,他母親也會往他碗里趕不少。
然后一家人,就端著面,或蹲,或站,或坐在門檻邊上,借著沒徹底暗下來的天色吃晚飯。
不知道是那天很餓,還是那天那碗面真得很好吃,
他狼吞虎咽,捧著碗,大口大口吃著,他母親一邊讓他慢點吃,別噎著,
一邊蹲下身,給他拍著身上的灰。
那好像是他記憶里吃過的,最好吃的面。
他母親給他說了些什么,他都忘記了,可能是教訓(xùn)他別將什么弄得臟兮兮的,或者其他。
只記得那碗面,真得特別好吃。
可,自從母親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沒吃到那碗面同樣的味道,
明明是同樣的做法,明明是放同樣的味道,他做過,他父親也做過,
但始終沒有那樣的味道。
可今天,
此刻,他在這碗有些像,又不同的面里,卻像是吃到了同樣的味道。
明明這碗面看起來就和他母親曾經(jīng)做過的那碗面有些區(qū)別,但他就是吃出了記憶深處,那碗面的味道,
或者說……不是他在吃到了同樣的味道,
而是像是他被拉回了那時候,再吃到了那一碗面。
“啪嗒……”
眼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大口大口塞著,
要到這碗面快吃完的時候,卻又逐漸放緩了動作,然后越來越慢……
他只想吃久一點,不管是巧合也好,還是其他也好,只希望這碗面不再那么快吃完……讓他能夠繼續(xù)品嘗到這熟悉的味道。
而對面,
他的父親,老人挑起了面,同樣吃到了嘴里,
然后愣住了。
他同樣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只是這味道更加久遠(yuǎn),
久遠(yuǎn)到在記憶中都模糊了,忘在某個角落里,但它其實一直在,此刻卻被翻了出來,
他兒子想到了母親,他也有母親,同樣想到了他的母親。
他母親去世的很早,離世的時候,他才好幾歲大。
他都記不清,具體是幾歲他母親去世的。
只記得好像講,他母親上山去找吃的,山上摔下來,當(dāng)時就死了。
他對他母親的印象也早已經(jīng)很模糊,
記不住面容,倒是記得一件常被他母親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
他得記憶里,也有一碗面條,
只是遠(yuǎn)沒有這碗里的面條潔白,那是她母親好不容易弄來的一點面粉,里面還混著一些糠,
那時候家里物資很匱乏,但他母親好像很舍得下功夫,讓他吃得好一些,
面里,還和了其他一些東西,比如葉子,只為了讓面看起來多一點……
面煮好后,并沒有那么完整,因為糠還有些葉子,煮得有些爛而斷,
但吃起來,卻好像格外好吃。
“吃吧,吃吧……我的乖兒啊,多吃點,快些長大啊……”
他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這句話,這聲音如此清晰,
他以為自己都忘了,卻沒想到還記得。
老人眼眶也紅了,有淚水在渾濁的眼里。
這碗面明明不那么一樣啊,卻還是吃到了那時候的味道。
好吃啊,真得很好吃。
直讓人想起來,那時候他說他餓了,母親就會想辦法忙活起來。
可是現(xiàn)在他母親呢……原來早已經(jīng)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