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診室之中。
面對李清源連續(xù)四個問題,蘇妙一時沒答上來,結結巴巴道:“許多年前就是許多年了咯,大概婉盈在六七歲的時候……”
“周居士如今芳齡幾何?”
蘇妙低頭看看胸口,頗有些不自信道:“二十一吧……”
你低頭看干什么?
李清源嘴角一抽,接著追問:“也是就說大概十四五年前?那么發(fā)生在何地,那里距離鳳棲縣有多遠?”
“就在清河郡的郡治清河城,記得當時人都死光了,現(xiàn)在郡治里的人口,還都是從周邊縣里遷徙過去的呢……”
蘇妙剛一說完,卻見李清源忽然站起來,直勾勾的盯著她:“不對,游僵修為等同先天,為禍縣城尚且勉強,怎么可能動搖郡治?”
蘇妙拍拍胸口,嗔怪道:“你跟人家吼什么,我哪里知道,這都是官府通報出來的,后來還從鳳棲先遷人過去了呢?!?
李清源知道蘇妙雖然能窺伺人心,但對有官身的人物卻無能為力。
而且這女人對很多事情也不太上心,沒細究里面的疑點也很正常,所以沒再糾結,轉而問道:“鳳棲縣遷徙時,百姓可都愿意嗎?”
蘇妙道:“怎么不愿,大伙都搶著去,據(jù)說后來當上郡守的余沐霖是個大大的清官,而且清河城人都死光了,別處的百姓到了那里就有田地分……”
余沐霖?
李清源尚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沒太留心,只是道:“那事后官府可曾通報,游僵被沒被抓住?”
蘇妙搖頭道:“反正從此后清河城就沒再出過邪祟,就連陰靈都不見了。也沒有大族為禍,潑皮幫派都少見……”
她頓了頓,解釋道:“婉盈都曾多次動過去清河城的打算。之前想請你師兄,其實就是看重了他能治‘通脈半重癥’,好借此去清河城立足,不然你師兄也不會一直拒絕了。”
還有這事兒?
李清源想了想,隨后又問了一句:“王秀娥嫁給錢員外多久了?”
蘇妙不知想起什么,忽地一震:“十,十四年……你是說?”
李清源站起身,抬目望向遠方,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道:“妙妙,你說作為一個讀書人,‘童生’是很光榮的事情嗎?”
蘇妙不知他的意思,順著李清源的話回答道:“怎么會呢,起碼得個秀才功名才值得顯擺啊……”
李清源忽地莫名道:“童生既然并非光榮之舉,何況半個童生呢?”
蘇妙只是慵懶,卻并非腦子不夠用,一聽他的話,瞬間明白了言外之意!
“你是說,錢員外是有意張揚自己‘半童’的身份,用這種無恥來淡化別人對他的其他印象?”
李清源回身一笑道:“你查探王秀娥的記憶,可知曉錢員外有什么親眷嗎?”
蘇妙搖頭道:“不曾!當時王秀娥艷名遠播,根本沒有正經(jīng)人愿意娶她,恰好錢半童出現(xiàn),王秀娥的老爹想著他好歹是個讀書人,又沒什么家事牽累,就把錢半童招為了贅婿……”
說到這,蘇妙終于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崇拜的看著李清源:“李某某,你真聰明,你的意思是十幾年前清河城那件事,也是錢員外做的?他就是那個游僵?不,不是游僵,沒準是更厲害的飛僵!”
可沒說完,蘇妙俏臉突然一垮,水彎彎的媚眼露出憂色。
“李某某,真要是這樣我們可怎么辦,他潛伏在這里,沒準有很深的陰謀,說不定這里會重蹈清河城的覆轍……”
怎么辦?
她能問自己,可有些人是天生不能問別人怎么辦的。
李清源沒答復她,只是笑了笑,寬慰道:“別怕。”
說著將先前那張符拿出。
“尋機把符放回王秀娥身上,這件事暫且不要聲張,我們按兵不動,再拖延一些時日……”
“你不用了嗎?”
李清源搖搖頭,他有過目不忘之能,既然看過了,事后多熟練幾次就能掌握這種繪符的手法。
蘇妙接過符,把身子貼過來,還想和他說什么,忽聽門外一個伙計的聲音。
“清源道長,來了一位棘手的病患,堂內(nèi)大夫說只有您能治,您是否方便……”
李清源和蘇妙對視一眼,后者轉身出了門,迎著伙計有點異樣的目光,蘇妙沒好氣道:“看什么看?去把患者帶進來啊?!?
伙計支應一聲,連忙去帶患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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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城官署庭院。
匯聚在此之人,無論身份還是修為無不顯赫。
相比之下,蕭亦蓉和她的夫君孔令暉反而不算什么。
等她在同為鳳衛(wèi)的女子逼問下,將那李清源事先書寫的那副字拿出,心中還略覺得意。
余母早年曾為鳳衛(wèi),嫁給余沐霖之父后,兩夫妻琴瑟和鳴,將轄地處置的政通人和。
清河郡早年就是余父為官之地,后來更曾官居二品,受先帝御賜“輔翼國政”之名!
清河城巨變后,因為余父已壽盡,朝廷就將其子余沐霖派來,對方可以說是受命于危難之際了。
而他也真不負眾望,沒用幾年,就將清河城又重新建立起來,并得了余青天的名聲。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余母的輔佐!
所以這“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贈給老太太,正能體現(xiàn)其人憐愛百姓,心念蒼生的賢母形象。
誰知當這幅字遞到余母手中后,老太太臉上居然變顏變色的。
蕭亦蓉不憂反喜,心道一定是老太太也被這幅字驚呆了。
老太太看罷多時,把兒子叫過來:“沐霖,你快來瞧瞧……”
余沐霖接過來一看,狹長的眉梢先是一顫,隨后哈哈大笑。
“好字,好字?!?
說著手持這幅字翻過來,展示給所有下屬。
“諸位且看,這幾字深沉簡練,翰逸神飛,折帶飛白貫徹其中,于不均衡處現(xiàn)均衡,果端是好字啊……”
余沐霖這一開口,所有下屬無不夸贊,更多的則是夸贊老太太賢良淑德,竟引道門高真贈字。
不過余沐霖聽后卻把臉色一板,對蕭亦蓉道:“唉,孔夫人,尊夫寫的這手好字,足見其人胸懷格局,夫人又何必假托道者之名呢?!?
蕭亦蓉一呆,郡縣之間常有文書往來,余沐霖身為上官怎么會不認識孔令暉的字呢?
難道是看到印章,有意遮護下屬的無恥行徑?
沒等她問,之前出言刁難她的女子就不識趣道:“府君,妾身曾和我家老爺見識過孔縣尊的文章,好像不……”
她尚未說完,便被余沐霖打斷。
“非也,本官以為,這定是孔縣尊修為有所精進,甚至突破先天時隱有所悟,才趁此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