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晚風習習。
縣衙屬內,一個儒衫中年來到書房門前,輕輕叩了幾下門弦,屋內傳出縣尊沙啞的聲音。
“誰?”
“大人,學生閔懷方。”
話音剛落,書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閔師爺一愣,這次大人居然親自給他開了門?
再一打量孔令暉,閔懷方更加詫異。
往常白天大人也只是穿著常服,怎么現在都入了夜,大人反而官袍頂戴一副要升堂問案的樣子呢?
也不待他多想,孔令暉在門前鬼祟張望幾眼,隨后急匆匆拽過他的手。
“懷方,快進來坐。”
聽大人叫的親切,閔師爺更加納悶,不過也沒多說什么,只被對方按著入了座。
等他一入座,孔令暉便急切問道:“懷方,依你來看,道士是否要對本官動手了?”
閔師爺這才明白,感情大人這副模樣,分明是怕道士夜入縣衙,穿戴官袍好提醒對方有所忌憚啊!
雖然想明白了,但依舊假做不知。
“大人何出此言啊?”
孔令暉一跺腳道:“下午趙墩柱帶著人,把丁三石抓走了,這事你不知道?”
閔師爺開口解釋:“學生自然知曉。當時是回春堂門前有人狀告丁三石,袁成瓚審的此案,道士也沒太過問這件事。”
但這幾句顯然沒令孔令暉放下不安的情緒,他在屋里來回踱步,忽然轉身問道:“丁三石現在如何了?”
“案子還沒審完,丁三石還有那幾個鄉豪家的奴才,都被趙墩柱押到南監了,等著袁成瓚調查卷宗繼續審理……”
閔師爺說到這,不由埋怨道:“大人,趙墩柱來衙門抓丁三石,您為何沒出面作保啊,起碼表一表姿態,免得底下人寒心吶。”
“我保他?”
孔令暉眼睛通紅,聲音尖銳起來,頗有歇斯底里的意味。
“我保他誰來保我?道士明顯沖著本官來的,都怪他做事首尾不干凈,早把那婦人殺了,哪會出這等事?”
閔師爺一看縣令如此言論,心中暗暗不齒。
丁三石僅僅是個吏胥,普通案子抓人頂包也就算了,對大案要案,尤其是涉及鄉豪大族的案件,哪有膽子敢隨手栽贓,說穿了不還是你授意的?
但這話自不好明著說出來,只得道:“大人為一縣正應官,代天子牧守鳳棲縣,道士再囂張,也不敢對大人如何的。”
孔令暉擺手駁斥:“這話說說就罷了,剛才徐家來人告訴本官,道士在豐南連殺三人,心中但凡有丁點敬畏敢如此行事嗎?”
閔師爺無奈道:“那依大人之見,應當如何應對眼下局勢?”
孔令暉在桌案前轉悠了幾圈,忽然身子一頓。
“丁三石一旦招了那案子是本官在后面授意,道士必會借此找我麻煩,夫人尚未回轉,本官安危要緊!”
“懷方,你連夜去找人,把丁三石……”
說著,他雙目露出狠色,手掌一抬,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閔懷方眼睛瞪大,吃驚道:“大人,丁三石在內班頗有人望,殺了他……”
孔令暉抬手打斷:“你不做?別忘了,黑風盜的事還是你出的主意,也是你去辦的,本官可沒同意!”
閔懷方一滯,萬萬想不到縣尊能這樣無恥,惶恐的點了點頭道:“大人稍待,學生這便去找人!”
孔令暉背身點頭,臉上不自覺的露出意味難明的神色。
而閔懷方一臉便秘的出了門后,表情同樣轉為冷笑。
乘著月色出了縣衙,七拐八拐走了半晌,才來到一個小院。
這間院落雜草叢生,破敗已久,看上去很長時間都沒人住了,閔懷方一翻墻入內院,在一口缺岔的水缸前停住。
“鐺……鐺鐺……鐺鐺鐺!”
連續幾下敲擊后,像是釋放什么暗號一般,良久,水缸下傳來悶悶的響動。
閔懷方這才將水缸挪開,下面露出個勉強容身的通道。
他順著身子鉆進去,逼仄狹窄的通道陰冷潮濕,時不時還有松土沾到身上,閔懷方皺了皺眉,忍著難受繼續向下,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明亮起來。
這是一間暗室,室內三兩點燭光驅散了黑暗,可閔懷方一下來,卻感受到了一股陰森的寒意。
借著燭光的去看,室內有三口棺材陰森森擺成一列。
而在棺材旁則站著一位道人,身穿黃色法衣,上繡金絲銀線、郁羅蕭臺、日月星辰、八卦寶塔。
此法衣,非道門高功真人而不可穿戴!
閔懷方一見到此人,立即恭敬施禮。
“見過錢真人!”
錢真人抬起頭,一對沒有血色的眼眸看向閔懷方。
“來此何事?”
聲音不似生人,冰寒的語氣,讓閔懷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真人,今日有人狀告丁三石,或許會翻出當年那件事,如今李清源在鳳棲縣攪動風雨,是否對真人大計有礙?”
錢真人冷笑一聲,才道:“這后輩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竟欲與我照面,看其肆無忌憚的樣子,背后必有同道。我不欲與他為難,他偏要攪貧道的好事!”
閔懷方道:“縣官讓學生找人滅丁三石的口,或許對學生已經有所懷疑,適才又著重提了黑風盜的事兒。以真人之見,是否是他已經收到黑風盜已滅的消息?”
錢真人擺擺手道:“不用管他,你回去只讓縣官安心,今夜貧道便做法誅了丁三石。”
閔懷方點頭稱是,又問道:“真人,下午時候王夫人也曾去了回春堂,看周婉盈那副樣子是要將夫人留宿的……”
錢真人思索片刻后道:“那周娘子身上有個陰靈,大概是想窺伺秀娥的心念。沒關系,她是不清楚太多事的。”
“真人,那李清源那邊,是否繼續縱容?”
錢真人嘿了一聲,忽然一指其中一口棺材。
那棺材蓋不知被什么力量牽引,竟然居然自動掀開。
“你看看里面。”
盡管和錢真人打交道并非一兩次,但對棺材里那等邪物閔懷方也是深感戒懼。
他咽了口吐沫,壯著膽子朝下一看,只是看清里面之物時,突然瞳孔一縮,一個名字不由脫口而出!
“李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