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把式是回春堂的車夫,這個時代,車夫可以說是高技術工種。
他在回春堂日薪六十文,每月將近兩貫,算是高收入人群。
袁知行收買崔把式,只用了五貫錢,其中閻三在里面還吃了點回扣,那也把他樂的夠嗆。
別看被回春堂趕走,但車夫根本不愁工作,只要袁公子能把回春堂收入囊中,他甚至能憑著老人的身份沾沾光。
而此刻,當李清源剛拿出四張小票,崔把式就隱隱覺得不妙。
等對方強調,二十貫錢只是聊表心意,崔把式一扭頭,果然看到了灌藥潑皮那吃人的目光……
“老子的錢呢?”
吃藥潑皮目赤欲裂,惡狠狠盯著崔把式。
他的兩個同伴只是被踢了一腳,就拿到二十貫賠償,他可是受了奇恥大辱啊!
周東家那份心意該有多重?
五十貫?
還是一百貫?
崔把式大呼冤枉:“東家只叫我轉述,讓你們有什么手段……”
“你放屁,那道士何等樣人,用得著威脅我們?”
閻三點點頭,此話有理,人家根本沒把自己這些小蝦米看在眼里,一把就掐死了,用得著威脅?
他語氣溫和,可說出的話卻讓崔把式不寒而栗。
“老崔,你快把錢交出來,不然整死你也不費什么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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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源走在縣城的街道上,不時左右張望。
崔把式的下場是注定的,無論“心意”是真是假,潑皮有了借口,不榨出最后一滴油,絕不會放過其人。
對這種事兒他無心多想,只是在打量縣城里的行業百態,對此世的生產力做著大概判斷。
逛了一路,他得出個結論。
“嗯,不算很落后,大概能對標前世北宋?”
出來時候拆借了二十貫,本來想給觀中幾人做些衣裳,再買點食材回去,沒想到都用到這里了。
兜里還剩六個銅板,李清源順手買了兩個糖人兒,打算回去帶給陶菁菁,卻忍不住吃掉一個……
嗯,一般,除了甜沒別的味兒。
嗦著糖人兒,邁著悠哉的步伐,一路到了回春堂,藥行的人,無論男女,都敬若天神的看著他。
因為要安排俗務,此刻周婉盈和蘇妙早換了回來,滕繡娘也在藥行里等著他。
“道長。”
滕繡娘上前一禮,隨后便站在他的身后。
李清源和她打了個招呼,這只是正常的行為,周婉盈看后卻莫名有些失落。
她也近前盈盈一禮,小聲道:“這次多謝你了。”
李清源擺擺手:“此事未完,先做好應對的準備吧。”
周婉盈語調輕柔,清眸復雜看著他道:“我全聽你的。”
李清源笑道:“那倒不必,貧道對許多事情沒那么了解,也要多聽周居士的意見,先找個地方你我談談吧。”
他可沒忘記,自己來縣城的本意是借勢,而非樹敵。
只是周婉盈遭遇意外,二者利益相連,他又不得不出手,所以才有下來之事。
眼下“勢”還未借到,先得罪了個官兒,這也是來之前始料未及的。
周婉盈聽他依舊稱呼自己為“居士”,心中更加失落,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沒說什么,只是把他引入自己的閨房。
李清源心中坦蕩,沒什么好避諱的,留下滕繡娘,施施然走了進去。
一進屋暗暗咋舌,閨房布置雖然淡雅,但女兒家該有的物什全有。
妝臺立鏡、羅帳紗襲俱全,就連照明用的燈也是琉璃做的,周居士這份財氣,也不怪會被人惦記上。
周婉盈沏了壺茶放在小幾,李清源沒客氣,品了一口唇齒留香,口感有點類前世喝過的“毛峰”,回甘卻更濃。
“這茶還行,回頭試試能否在山上栽種。”
放下這個心思,李清源道:“周居士,剛才冒昧做主還請見諒,恐怕要讓你破費了。不過貧道這里有個想法,運作的好,不但不會虧錢,可能還略有盈余。”
周婉盈勉強笑了笑:“妾身不是舍命不舍財的人,我…我一切都聽你的。”
她這副樣子也沒令李清源動容。
功利的女人總不及純粹的可愛,今天這些事,與其說對方被感動,不如說是見證了他的本事和能力。
兩人之間的交往,還是多談利益為上。
李清源也沒太冷漠,把自己的計劃緩緩說出,周婉盈聽得雙睛發亮,覺得十分可行。
他的辦法很簡單,就是由他和師兄二人提供經方,由回春堂將炮制好的藥材再次加工,蜜制成丸。
說白了就是成品藥而已。
其實前世的古人,早有到了這個辦法。
晉代葛洪的《肘后方》里,就已經出現了成品藥的概念。
到了宋代的《太平圣惠方》一書中,更載成藥方一萬六千余。
但這里也是有利有弊,醫道博大精深,同一種病癥下,由于每個人的體質都不相同,須得辨癥下藥。
假如同為腎虛,偏偏有些人是濕熱體質,強腎方劑中又含大量滋膩藥材,吃了不但效果不佳,反而容易惡化病情。
但在李清源看來,弊端雖有,卻不能因噎廢食。
這個世界由于醫療資源緊缺,大醫稀少且敝帚自珍,將經方藏匿,導致簡單的“風寒束表”就可能要人性命。
一些無良的大夫診斷醫患,一副方子明明五六味藥即可,他偏偏給你組一個大方,開出二十多味藥去。
吃不好吃不壞,百姓錢花了,病沒治好,由此還敗了醫者名望!
所以李清源想通過這次“義診”,整理經方,把成品藥制作出來后,以后簡單的病癥只需買成藥吃即可。
這么做免不了受人詰難,遭同行排擠。
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不壓身,“義診”本就是得罪人的事兒,現在回春堂連縣中主簿都得罪死了,還怕幾個同行嗎?
周婉盈越想越覺得可行,此事能施恩百姓,又能因此獲利。
“義診”看似舍財取義,但這也是給回春堂上了一道護身符,以后誰再想動她,都難免投鼠忌器。
唯一值得憂慮的,就是短期內來自袁家的報復。
李清源看出她的隱憂,寬慰道:“周居士不必太心憂,貧道此前做下一事,足夠他們猜忌一段時間,等義診開始后,匯聚的百姓一多,起碼在義診期間,回春堂可保無虞。”
“至于一月之后……”
李清源眸中泛出寒意,給他一個月時間,上清觀幾乎能再次升晉,彼時他還用怕袁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