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地表人的肉不好吃

“我們快去快回吧，要是被發現，可就麻煩了！”恩雅一邊催促他們，一邊用第二對上肢把腰帶系上，同時，又用她的第一對上肢拿起頭巾，把頭發向后攏起，扎了起來，露出兩只尖尖的耳朵。

塞西很早就發現，恩雅有一對漂亮的耳朵：向后高高翹起的耳郭上，布滿了一圈略帶淡紅色的絨毛，這讓她本來很普通的臉也顯得生動起來。

不過有一次，當塞西把這個發現告訴她時，恩雅狠狠地瞪了塞西一眼，然后低著頭急匆匆地走開了，接連幾天都不搭理塞西，害得塞西困惑了好久。

那天，在巢穴門口，當恩雅說完后，塞西點點頭，跟在她和伊吉的身后，朝前方走去。

剛走了兩步，呼嘯的寒風馬上讓塞西全身一陣激靈，一股寒意從四只下肢末端蔓延上來。

在塞西的記憶里，寒風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那一陣陣刮來的凜冽的風，就好像從久遠的時間深處跑出來的怪物，一年年地在這荒涼的星球上游蕩，四處搜尋著躲在某些角落里戰栗不已的生命。

塞西感覺到體內的血液開始加速流動，隱藏在血液中的“安”又開始活躍了，猛然進入寒冷環境中的那種不適很快消除了。

塞西趕上了恩雅的步伐，朝不遠處的冰塔叢林的邊緣走去。

在這里，一座座形狀奇特的冰塔，組成一片充滿奇幻色彩的塔林。其間有淡淡的霧氣繚繞，營造出一種仿如仙境的夢幻感。

但這里不是仙境。因為聽說這霧氣其實是一種有毒氣體，它來自幾百米深的冰層底下。據說，在那里埋藏著很多這種有毒氣體。幸虧冰層非常厚，它們只能從冰層縫隙里升騰出一些。

即便如此，如果在冰塔叢林里待久了，吸入這種氣體太多，還是會中毒的。

塞西和同伴們在這些冰塔中間穿行，時不時彎下腰，穿過一座座冰砌的拱門，如同穿行在一個童話世界中。

等他們快要到達冰塔叢林邊緣時，一個奇怪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那個身影就蜷縮在一座冰塔的陰影里。

塞西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差點兒以為那只是裸露在冰蓋之上的一塊石頭。

但等塞西發現他是一個衣著破舊的老頭兒時，被嚇了一跳。

在他們這個零下一百多度的冰凍星球上，人們只有在必要時才不得不離開巢穴，來到外面的冰凍地表上。怎么會有個人待在這寒冷刺骨的冰塔旁呢？這讓塞西很驚訝。

伊吉的眼神很尖，他馬上就看出來不正常的地方了。“嘿！一個隱居者！”他帶著厭惡的語氣大喊一聲，擋在塞西和恩雅的前面，警惕地瞪著那個人。

伊吉的話讓塞西更加吃驚了。塞西再仔細一瞧：這個老人也穿著和他們一樣的灰色袍子，但這件袍子穿在他的身上，確實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就好像是一條巨型爬蟲硬生生地塞在一件袍子里。他的頭上緊緊包裹著一條長頭巾，把臉部的大部分都捂了起來，但塞西依然看見了他發白的眼睛。

塞西聽人說過：那些隱居者，長年居住在地底冰洞中，眼睛都已經白化，只有微弱的光線感知能力。

“嘿！真是倒霉，居然遇到一個怪物！”伊吉一臉嫌惡的表情，一邊喊著，一邊貓著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塊小石頭，朝冰塔那里扔過去，“噓噓噓！快點兒爬回你的洞里去！”

那個人身子動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落在身旁的石頭，又抬起頭朝他們望過來。他渾濁的白色眼睛里一片空洞。

　　

塞西聽過很多關于隱居者的傳聞。

傳聞里說，他們是一種半人半蟲的生物。

塞西聽說，他們的形體看上去和塞西他們沒有太大差別，只是體表沒有一層美麗的細鱗，而是長著一層厚厚的、已經嚴重硬化的角質層，就像巨型的節肢狀爬蟲。

塞西還聽說，不管他們表現得多么有禮貌，當他們朝你伸出上肢時，一定要遠遠地避開，因為他們的手指比地表人的更加鋒利，以方便他們獵捕地表人，然后將其拖進深深的巢穴中吃掉。

塞西聽過很多人和隱居者相遇的傳聞。甚至還有人說過，在他住的地方下面，曾經有一個隱居者的巢穴。

那個人說，那段時間他經常半夜不睡，把耳朵貼到地面上就能聽到地底下傳來的聲音，有大人的聲音，也有小孩的吵鬧聲。而他們正在討論的是今天抓到的地表人的肉好不好吃。

那個人還說，住在他住的地方下面的那個隱居者的家庭真討厭，居然就這個話題接連討論了好幾個晚上。后來，他實在忍不住了，把嘴湊近地面，沖那家隱居者喊道：“地表人的肉并不好吃！”自從他喊了這么一嗓子后，地底下才安靜了下來。

不過，塞西覺得他純粹是在胡謅一氣。

總之，塞西雖然從來沒有和一個隱居者打過交道，但在他們家族里，一直流傳著隱居者的傳聞。

所以，當一個隱居者出現在塞西面前時，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向他襲來。

塞西的緊張沒逃過恩雅的眼睛，她沖塞西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覺得那個隱居者不危險，他好像凍壞了。”

塞西朝隱居者仔細看了看。確實，他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看來，傳聞是對的，隱居者適應不了地表的嚴寒氣候，他們只能躲在深深的巢穴里。

可如果這樣的話，這個隱居者為什么跑到這里來了呢？塞西的心頭涌上了一絲疑惑。

“走吧，別因為他耽誤了行程。”伊吉開口了，他對繼續看著一個隱居者感到索然無味。

塞西看看那個隱居者：他閉著眼睛，整個身體蜷縮在冰塔旁，儼然一塊正在不停抖動的寒冰。

塞西想了想，咬咬牙，把上肢伸進右邊的衣兜。

那里邊是半塊巖薯。塞西早上已經吃了一半，剩下的這一半，本來是塞西今天唯一的食物。

塞西把巖薯掏出來的時候，注意到了伊吉瞪得老圓的眼睛，但塞西依然堅定地把巖薯掰成兩塊。

“你，你要干什么？”伊吉的語氣中帶著驚訝和憤怒。

塞西朝那個人走了過去，走到他面前一兩米處，才停了下來。然后，塞西把掰下來的那半塊巖薯輕輕放在地上。

塞西走回來的時候，伊吉兩只尖耳朵高高地豎起。看得出來，他對塞西的舉動感到很憤怒。

“等我們抓到了波波鳥，就有鳥肉吃了！”塞西故意開了句玩笑。

伊吉沒開口，而是一聲不吭地往冰塔叢林的外邊走去。

恩雅卻沖塞西贊許地一笑，裹緊了頭巾，朝前走去。

塞西追了上去，和恩雅肩并肩往前走。

走了幾步，塞西無意識地回頭瞟了一眼——

那個隱居者正朝塞西這邊望過來，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是那種沒有表情的空洞，而是神秘地沖塞西笑了笑。

就在那一瞬間，塞西突然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仿佛一道光，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

這種感覺好怪。但當塞西再次回頭時，那個隱居者已經轉過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