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羿安側身坐起,臉露難色,手捂下腹,欲言又止。
蒼恒只愣了一下,便蹲身為她穿靴子,那一刻羿安是慌的,縮起腳,忍著傷痛,自己俯身穿好靴子,甚至起身也拒絕了蒼恒的攙扶,蒼恒拉開房里黑色的帷幕,一個女子恭桶就放在角落!
蒼恒退出幾步,“這衣匣子里是家中長輩備用的女衣,你出了許多冷汗,換身衣裳,免得著涼,若有不便需要幫忙,我在房門外,你喚我一聲便是!”蒼恒說罷退出房,關上門。
換好衣裳,羿安已是疼的汗流浹背,一步步挪到榻上,側躺著,閉目養神。
蒼恒敲了門,“我進來了!”久不得回應,怕她暈過去,急得一把推開門,將飯盒放在桌上,就趕到榻前,原是又睡著了!
“羿安,醒醒,先喝點粥,不能餓著肚子!受了傷不能餓著,需要進補些,好讓傷口快點愈合!”蒼恒端著人參肉粥,坐在榻旁,不容羿安拒絕。
眼前的少年發絲不整,臉色疲憊,眼里血絲通紅,似乎連下巴都削尖了!羿安一口接一口的吞下肉粥,卻是食不知味。
“你得嚼一嚼,要不然要漲肚的!”蒼恒見她一副心不在焉,囫圇吞棗的模樣,又是叨叨。
“蒼恒!”羿安咽下粥,鄭重的看著蒼恒。
只是一聲喚名,蒼恒便喜笑顏開,“我在!”
“我沒有什么可以跟你交換的情報,救我只會連累你!”他那燦爛的笑容,深深的映入羿安眼底,她不想給他帶來禍端!
蒼恒苦澀道:“那日你師兄問我,是要強留你在羌國,還是我隨去尺神國當駙馬,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本也是我一廂情愿,不該束縛了你,而今,我只想你平安無傷的活著,只要你在羌國一日,我便護你一日!”
千思萬緒涌上心頭,卻不知道該講什么,罷了,他日離開羌國,從此便是天涯兩路人!勞神想這些做什么,還是趕緊養好傷,畢竟自己還燒著呢!羿安躲開蒼恒坦蕩的目光,想躺下休息。
蒼恒俯身抱起羿安走到床邊,“這榻又硬又冷,到床上躺著,暖和些。望春樓已經被查封了,都押去刑部審問,御林軍圍了尺館,已經發了對夜白衣和尺神國遲犢子公主的追捕令!”
放羿安躺下,蓋好被子,掖好角,“昭武太后不敢動蒼王府,你就在這好好養傷,今日原有學子辨斗大會,輔國大將軍被殺,不知有沒有取消,我也得去一趟,以免被人起疑!若回來早,我便煮些魚湯給你,我把羅平留門外,這小子機靈,你有什么需要叫他去做便是!”
羿安訝然,“你還會做飯?”瓊林玉樹的世家公子還需要自己親自做飯?
蒼恒看著羿安那忽閃忽閃充滿著不信的眼睛,其實是歸居山回來后,他威逼利誘羌敏洛帶他去八寶樓學了多日的!那是羌敏洛母妃娘家開的,皰師還算用心教了他一些,“行軍打仗總得要有裹腹的能力!”
蒼恒端過藥碗,羿安立馬接過,咕嚕咕嚕幾口喝完,蒼恒連忙遞過清茶。收拾好飯盒,走到門口,回首又道:“那我出去了,你要好好睡!”
羿安特想吼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偷偷白了他一眼,“知道了!”
蒼恒出了門,街上守兵到處抓人,還未出東街,羌保朗悠哉悠哉的騎著馬叫住他,辯斗大會取消,不用去,又被拉去北城營!
回府時已是落日時分,羅平回報羿安午時吃了肉粥、湯藥,就睡下了,蒼恒便去東廚洗手做湯羹。
良久,他欣然提著食盒推開自己居臥門,盛好湯,走到床前想叫醒羿安,發現她滿臉通紅,觸手摸去,竟比晨時還燙,“安兒,醒醒,安兒,快告訴我哪里不適!”
被叫醒的羿安,迷糊的睜開眼,血絲赫然可見,“娘,安兒冷,帶我一起走好不好?”眼角滴落的淚珠,一滴滴砸在蒼恒的心上。
“羅平,張醫工何在?”蒼恒語中夾怒!
“我馬上去叫!”羅平剛奔出荊棘院口,就被攔了回來!
蒼恒聽到院落動靜,起身開門看去,竟是阮老夫人!身后跟著羅平、張央、張醫工,還有管家!不禁皺眉不悅,“恒兒見過外祖母。”
“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外祖母啊?”阮老夫人坐在堂內正座上陰陽怪氣,“張醫工,還不快去給那女子看看,免得死了!那恒兒可是要怪我這個老太婆的!”
張醫工戰戰兢兢,為難的看著蒼恒。
“羅平,帶張醫工進去看!”蒼恒沉聲道。
“我看誰敢!”阮老夫人憤怒的重敲了手中的柱杖,“你怎么就這么糊涂呢?放著京城多少貴族名媛不要,偏偏就擇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還是個禍害!跟你娘當年一樣愚蠢!”
張醫工頓住不敢動,羅平一把拉走他。
“外祖母慎言!”蒼恒微怒,“母親當年嫁入王府,十年才有了我,受了多少冷眼碎語,受了傷,最終郁郁而終!外祖母如今這般說她,過分了!”
“慎言?過分?一個窮書生,值得她那樣嘔心瀝血嗎?若非她念念不忘,何至于十年才孕育麟兒!窮書生得了小官,外放西南,路遇賊匪,她就憂思過慮,可如今呢?窮書生夫唱婦隨,兒孫滿堂,她呢?早已化成一抷黃土,那窮書生都不曾去祭拜過一次!不是愚蠢是什么?你說啊!難道你也非要學那不孝女,氣死你外祖母我嗎?”阮老夫人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蒼恒實感無奈,這老太每每一言不合,就這般作態,從前無關緊要,也就依了她,現下那是絕無退讓可能,“外祖母,恒兒知你是為我好,但我早已不是孩童,想要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您老還是不要橫加干涉!凡事我自有分寸!”
轉身對俯首帖耳的管家厲聲道:“你是老糊涂了嗎?還不送阮老夫人回阮府!記住,今日我受了風寒,竟至發熱,外祖母不放心連夜過府查看!”
管家從未見過世子動怒,怕的伏地低頭,“是是,馬上送阮老夫人回府!”
“外祖母,此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可是要牽連蒼阮兩府的,是福是禍,全在您老一念之間!”蒼恒恭恭敬敬作了揖,退身趕去看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