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租房里。

阿財在外面工作了一天，披星戴月而歸。

周身疲憊在即將進門的那一刻一掃而空，臉上漾起一絲憨厚純真的笑容，只因他想起了季雪。

她上次說想吃車厘子，那小小的一顆竟然要80一斤！

當時阿財身上沒錢買不起就沒買，為此季雪還生氣了很久。

今天他剛發(fā)了工資，正好路過水果攤看見車厘子，想著在家里等著他的阿雪就買了兩斤160元。

160元對普通人來說不多，但對阿財來說著差不多是他一天的工資。

屋子里，季雪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就等著11點周琦安開車來接她。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是得和阿財?shù)纻€別。

畢竟他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冒著犯法的風險收留她、幫她隱藏殺人證據(jù)，還對她百依百順，可惜人長得不如周琦安有錢，家里也不如周家有錢。

打開門，阿財一眼就看到挺著大肚子坐在桌子旁的季雪。

她今天特意穿上了一件白色長袖連衣裙，腰線寬松，不僅不顯得胖反而多了幾分慵懶風情。

天氣冷，她在身上披了塊鵝黃色碎花桌布，實在是找不到披肩。

剛洗過的長發(fā)披散在腦后，散發(fā)著淡淡的月季花清香，面容嬌媚，眉目溫柔。

阿財沒讀過多少書，肚子里缺少墨水，看到此情此景他腦海中只有一句“仙女下凡”可以形容季雪。

【阿雪真漂亮!】

他沖著季雪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雙手笨拙地比劃道。

對于自己的容貌季雪從來都很自信，就算她現(xiàn)在懷孕變胖了，也只是比桑晚晚差一點點而已。

想迷死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是嗎？多謝你的夸贊，你手上提的是什么東西？”

這段日子以來，只要阿財來看她就會給她帶一點小禮物。

鮮花、水果、裙子……全是他能買到最好的東西送給季雪，對后者來說這些東西比起LV、蔻馳、香奈兒可差多了。

她之前接過了內(nèi)心也沒有多感動，然而今天不太一樣。

興許是她馬上要離開了，內(nèi)心多了幾分感慨。

此刻看到燈光下紅彤彤、顏色鮮艷的車厘子她臉上多了幾分動容之色。

“你……”

瞥見他早上才穿出門的襯衫都被汗水打濕，變成了黃色，季雪可以想象到他又是去賣苦力當小工才賺到錢買這些車厘子。

什么時候，她季雪淪落到吃幾個車厘子都會被感動的地步了？

狠心勸說自己不去看男人濕漉漉的純真眼神，季雪別過頭，淡淡地開口說：“謝謝你，先放著吧，開飯了。”

她懷著孕不方便做飯，當然就算她沒懷孕也不可能進廚房，因為怕油煙把她熏成黃臉婆。

這滿桌子的豐盛菜肴都是她花錢托人從外面的飯店買回來的。

紅燒肉、清蒸鱸魚、松茸雞湯、青椒小炒肉……兩個人，足足有八道菜。

他從小到大哪怕是過年都沒有見過這么豐盛的一頓飯，季雪還特意花了30塊錢買了一瓶散裝白酒給他喝。

“你傻站著做什么？坐啊！”

見他站著不動，季雪親自拽著他的胳膊讓他入座。

阿財別扭地坐在椅子上，屁股下像是有釘子一樣坐立不安，

暈黃溫暖的燈光下盛裝打扮的阿雪，滿桌子美味佳肴，像極了電影里主人公才有的生活畫面。

他只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比如他身上這件衣服是白天干活時穿的，又臟又破坐在阿雪旁邊把她都玷污了，阿財覺得自己也應該換一件干凈體面點的衣服。

這個季雪也幫他準備了。

“衣服我放在床上，白襯衫和牛仔褲就是我上次給你買的那一件。”

阿財聞言眼睛一亮，羞赫地點點頭，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速戰(zhàn)速決地洗了一個澡，阿財穿上新衣服，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不少，更勝在年輕遠遠地看上去像個陽光開朗的大學生。

是了，他今年才剛滿19歲，比她還小三歲。

【阿雪，我好看嗎？】

少年紅著耳朵，雙手不安地抓著褲縫兩側(cè)，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甲有些臟，他又窘迫地把它藏在身后。

“好，好看。”

仔細看，阿財個子很高，比周琦安還高半個頭。

常年勞作身材健碩，挽起袖子時手臂上的青筋突起，蘊藏力量。

她上回體驗過一次，就是這雙手，能輕輕松松地單臂把她打橫抱起來，而周琦安只會讓她減肥，少吃一點。

兩相對比，她怎么地也應該選擇阿財才對。

可是季雪做不到。

這么一貧如洗的生活，她才過了幾個月就厭煩了。

一想想未來要這樣過幾十年，她一定會崩潰的。

“吃飯吧。”

她輕輕拍了拍阿財?shù)氖直郏鲃咏o他夾菜，“我記得你喜歡吃肉，這些都是我專門給你買的，多吃點。”

阿財喜歡吃肉，是因為他小時候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上一頓肉。

【你吃。】

他夾了第一筷子，卻是給季雪。

后者猶豫了一下，將那塊豬肉放進嘴里，味同嚼蠟一般吃著。

她不喜歡。

“阿財，多謝你這段時間幫助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這一杯我敬你。”

季雪匆匆咽下嘴里的肉，扶著腰起身倒了一杯白酒遞給阿財。

【你，不能，喝酒。】

他聽老人家說過，孕婦不能喝酒。

季雪點點頭，拿起一旁的白開水給自己倒了一杯說：“我喝這個，你放心吧。”

不知道為什么，阿財覺得今天的阿雪怪怪的，他寧愿她像以前那樣發(fā)脾氣，嫌棄這不好那不好。

這樣乖巧柔順的阿雪，給他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仿佛她隨時都有可能離開。

平時不喝酒的他，今天也是一杯就有些醉了。

借著酒意，阿財勇敢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阿雪，我會努力賺錢給你和孩子一個光明的未來，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的一雙手都快舉得酸澀，漆黑明亮的目光看著季雪，虔誠如斯饒是神明也會動容。

從小到大，阿財從來沒有一件自己想要的東西。

季雪，是第一個讓他有想要擁有的人。

可她不是神明，她只是一個想讓自己生活得好一點的俗人。

“對不起，過了今晚你就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