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人為什么會困惑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人為什么會困惑，什么人會困惑，什么時候人會困惑。我發現了一些特別有意思的規律。

首先，我發現小孩子特別容易困惑。為什么？因為他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不知道未來自己要面對什么樣的變化，這種不確定性讓他感到困惑。

然后，我發現有時候書讀得多了人反而會困惑。為什么？因為書讀得多了以后，可選擇的路也變多了，仿佛面前打開了好多扇門，他不知道該穿過哪一扇門，于是變得特別困惑。

另外，我還發現一種情況，就是一個人原本按計劃在“軌道”上行走，突然計劃被打亂，“脫軌”了，他就會困惑，因為這不在他的計劃里，他不知道該怎么辦。舉例來說，比如一個人要從北京開車去上海，每天走多少公里、什么時候加油、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停下來休息……這一切他都事先計劃過，突然出現的意外，使他的計劃被打亂，這時候他就可能會變得慌亂，不知所措。也就是說，當變化突然發生使人不得不去做選擇的時候，這個人可能會因此感到非常困惑甚至痛苦。或者說，當一個人很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他會困惑，會痛苦。

我在“抖音”視頻上看到過很多小故事——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小故事。故事里有的人突然遭遇家庭變故，有的人突然被公司解聘，于是他們就面臨選擇，這樣的事顯然是他們從來沒想到的。還有的人，原本日子過得挺好，夫妻恩愛，母慈子孝，收入穩定，看上去是那樣幸福。突然之間，夫妻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沒工作了，這時候還房貸就成了一個問題，他們需要考慮是借錢繼續還貸，還是把房子賣掉。如果賣掉房子，他們以后要住到哪里去呢？這許多選擇帶來一大堆煩惱。

總而言之，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臨艱難選擇的時候，人往往會感到糾結、迷茫、困惑和痛苦。

當然，我也發現有的人不會困惑、不會痛苦，他們主要是這樣兩種人：一種是在監獄里的人，他們無法選擇，只能忍受痛苦、習慣痛苦、與痛苦為伴，如此也就無所謂痛不痛苦；另一種是把世界看得特別明白的人，他們的價值觀、主張、信仰都特別清晰，他們對于自己想怎么活、想要一個怎樣的未來有著堅定的看法。這樣的人不會困惑，也不會痛苦。你打擊他們，他們會覺得你是在成就他們，反而感到高興；你強迫他們做選擇，他們會認為這是一個成功的機會；他們能夠倒過來想問題，把痛苦當作幸福。

除了這兩種人，其他人面臨出乎意料的、復雜的選擇時，一般都會感到困惑，然后感到迷茫和痛苦。從這個角度來說，自由是個可怕的東西。

監獄里的人，處在一個恒定的狀態，他們沒有自由，也不需要選擇。可是一旦從監獄里出來，不得不選擇時，他們該怎么選呢？去就業，可能沒人要他們；想去談戀愛，可能沒人搭理他們；去買東西，身上沒有錢；即便是想放棄自由，轉身回到監獄里，也是無法實現的。當他們無法選擇，甚至是無論選哪一個結果都不一定會更好的時候，就出現了所謂“自由的恐懼”。

當我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對眾多的選擇，感到迷茫、困惑的時候，該怎么辦呢？其實也只要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面對麻煩時，要保持積極的態度，主動地去選擇，這是最重要的。面對同一個麻煩，有的人覺得是“喪事”，有的人則能把“喪事”當“喜事”辦。主動地去選擇，比被動地讓人來選擇你要好得多，這是一個態度的問題。

第二件事是面對復雜的選擇時，要有清晰的價值觀。所謂價值觀，就是一種對是非的判斷。如果你堅信含辛茹苦是一種美德，那么在受苦的過程中，你就沒什么痛苦，而如果你認為人應該耽于享樂，那么一旦無法繼續享樂了，你就會很痛苦，因為你的欲望與現實環境發生了沖突，而價值觀讓你做了被動的選擇。

換句話說，事情本身沒有發生變化，只不過因為我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不同、態度不同，所以結果也不同。

有一次，我和王石從美國的舊金山去大峽谷，因為是去游玩，我倆都挺高興的。到了舊金山機場，同行的翻譯突然碰到問題了。這名翻譯剛到美國不久，因缺少一個證件，他上不了飛機，如果他要繼續幫我們做翻譯工作，就得去補這個證件。這個證件能不能補下來呢，我們不知道；補這個證件需要多長時間呢，我們不確定。一般人如果遇到這種事會很不高興，認為是旅游公司或者提供翻譯的公司失職，于是要投訴他們，要求賠償。可是王石特別有意思，他不僅沒生氣，還特別高興地跟我說：“這太好了！這可給了咱倆一個隨便逛的時間，咱就在機場隨便溜達，他啥時候完事兒了，咱啥時候走。”

他這么一說，原本情緒很緊張的翻譯一下子變得特別放松，他抓緊去補辦證件，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就把事情辦成了，然后我們繼續旅行。所以說，面對這樣一件事，我們的開心或不開心取決于看待它的態度。如果把它視為疏漏，也許我們都會生悶氣，但是如果把它當成給我們的一段額外的閑散時間，我們就很高興。

到了大峽谷，晚上我們在旅館里坐著聊天，突然感覺房子在晃。開始的時候我們有點蒙，后來反應過來是發生了地震，就趕緊往樓下跑。跑到樓下以后，我們看到空地上站著一群人，有的驚恐萬分，有的卻很從容，我和王石則有些高興，覺得趕上這樣的事也算是人生中少有的經歷。

改變看待事情的態度，人生就不一樣了。

《莊子》里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莊子的妻子去世了，他鼓盆而歌。這一幕被前來吊唁的惠子看到了，就指責他說，你不哭也就罷了，怎么還能敲著瓦缶唱歌呢？太過分了。莊子卻說，人總是要死的。人的生死就和四季更替一樣，既然到這個時候，她去了該去的地方，就不必為之哭泣了。

真正的樂觀主義者，在任何時候都能看到事物積極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