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徒劇烈咳嗽著醒來。

時間尚早，天色昏暗，晨霧厚重。

這也許是好事，反正方圓數里除了污泥、巖石和冷暗的褐色金雀花別無他物。

一切都包覆在寒露中，好在齊格飛成功地點起一串小火苗。

魁的頭發緊貼蒼白的臉，他翻了個身，在地上咳下大口的血。

“啊啊啊。”他嘶啞呻吟，一陣咳嗽后才緩了過來

體弱多病的法師門徒，頭一次見。

齊格飛將馬具的最后一個搭扣系在悶悶不樂的馬上。“早上好。”他望著蒼白的天空說：“雖然天不怎么好。’

“我要死了…我要是死了，就不用再走了。”

“我們沒有食物了，待著不走，你就真只有死路一條。”

門徒虛弱地笑笑:“我們該怎么辦?”

“你認得路?”

門徒掙扎著起來，身體微微顫抖，呼吸又急又淺，慘白的臉上布滿細密汗珠。

“應該認得，估計要兩天。”齊格飛喃喃道，看上去并非無一點把握。

但無論魁本人還是他的馬，都不可能不吃東西連走兩天，這還是不迷路的前提下。

食物問題亟待解決，所以盡管要冒極大風險，沿路穿越樹林往東仍是最佳選擇。

他們可能會遇到中立之地的匪徒，但找到食物的機會也比較大，不然只有餓死的份。

“你騎馬。”齊格飛說。

“我弄丟了馬，我該走路才是。”

齊格飛將手放上魁的前額，又燙又黏。

“你發燒了，你騎馬。”

門徒沒再爭論，他低頭擺弄著手指。

“收拾好了?”

拉塞爾舉起雙臂做個無可奈何的姿勢:“收拾好了。”

…

魁十分健談。

他們朝南穿越荒野，從早晨太陽爬上塊色天際直到向晚時分他們進人樹林，他一路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生病對他的嘮叨毫無影響。

齊格飛倒沒覺得煩，因為來的路上已經很久沒人跟他說話了，正好借此機會了解奧托今后的老師。

“...于是我花了七年時間跟著巴亞茲師父學習，他是個偉大的法師，在圖書館十二至尊法師中排行第五，是個真正的偉人。”

在魁眼中，似乎任何事一跟法師沾邊便稱得上偉大。“收到您的信件時，他認為我學有所成，該前往楓丹領教導年幼的白王了，從而贏得法杖。”

“但一路到這里我卻發現事情沒那么簡單。巴亞茲師父極為苛刻并.....”.

馬忽然停步，噴著鼻息，甚至遲疑著后退了一大步。

齊格飛嗅嗅空氣，皺起眉頭。

附近有人，被淋得很慘的人。

他本該早點發現，但他的心思都集中在門徒的話。

魁向下看他:“怎么回事?”

像在回答他一般，一個男人從前方十跨開外的樹后走出，另一個男人從稍遠點的地方沿路趕來。

毫無疑問，都是些人渣，沾滿污穢，胡子拉碴，身上的毛皮和皮革破成一條又一條，胡亂系著一跟蘭斯洛特·阿里斯一樣落魄。

左邊那個身材干瘦，握了把矛，矛尖有倒刺。

右邊是大塊頭，拿一把銹跡斑斑的重劍，頭戴凹痕累累的頭盔盔頂有顆尖釘。

他們慢慢走近，咧嘴笑著。

身后又傳來聲音，齊格飛扭頭去看，心頓時沉了下去:第三個人正小心翼翼沿路逼近，此人臉上長著癤子，手拿把沉重的木斧。

全是黃金級。

魁從馬鞍傾下身，驚慌的兩眼睜得大大白大的:“他們是土匪?”

“你可是法師門徒兼預言家…”齊格飛咬牙厲聲道。

他們在離他倆一兩步的地方停下，戴頭盔的好像是頭兒。

“好馬啊。“

他低吼道：“朋友借一借?”

持矛的抓住馬韁，只顧咧嘴笑。形勢急轉直下。

片刻前，一切還鳳平浪靜，但命運就是這么么變幻無常。

齊格飛懷疑且打起來魁可能一點忙都帶不上。

如此一來，他要孤身面對三個或更多敵人，自己倒是問題不大，但如果他失誤，拉塞爾就會受傷，乃至被殺。

那么溯源圖書館就再也不會派人過來教導奧托了。

自己必須現實一點，他可不想讓奧托一輩子學不會法術。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三個土匪。

對方根本沒設想，兩個手無時鐵的人會反抗：一拿矛的將矛持于身側，拿劍的劍尖指地。

他不知拿斧的是什么動作，只能寄望于幸運。一個令人遺憾的事實是出頭烏通常最倒霉，所以齊格飛轉過去，一掌揮出：一團火靈跌跌撞撞地飛到戴頭盔的土匪臉上。

火靈在空中即刻燃燒，猛襲向土匪。

土匪的頭瞬間被火焰包圍，火星四濺，他手中的劍“當啷”落地。

他用雙手拼命抓臉，結果手也一同起了火，令他尖叫著搖晃跑開。

魁的馬受火焰驚嚇后后腿人立，狂噴鼻息。

干瘦男子嚇得倒抽一口氣，向后退去，就在他驚魂未定時，齊格飛人已趕到。

他一手抓矛桿，又用頭撞土匪的臉。

土匪的鼻子一下子斷了，向后趔趄了好幾步，鮮血順著下巴流下。

齊格飛借長矛將他拉回來，掄圓右臂給他脖子一記勁拳。

土匪“咕咚”一聲倒下，齊格飛順勢奪過長矛。

他感到身后有人襲來，立刻趴倒在地，往左一滾。

斧頭呼嘯著從頭上揮過，砍傷了馬肚皮，鮮血飛濺，鞍帶搭扣被生生劈斷。

癤子臉踉蹌了幾步，身體被這一砍帶得轉了半圈。

咻——

身后樹林不知何處射來一支箭，擦著他臉皮飛過，沒人道路對面的灌木叢。

馬兒噴著鼻息，四腳亂踢，雙眼亂轉，然后沿路瘋狂疾奔而去。馬鞍從它背上滑下，拉塞爾·魁哀號著被甩進灌木叢。

沒時間管他了。

齊格飛大喝一聲，沖向斧頭男，長矛對準心臟刺去。

對手及時舉斧蕩開矛尖，但蕩得不夠遠長矛刺穿了肩膀，刺得他轉了個圈。

隨著一聲清脆的喀嚓聲，矛桿硬生生折斷，齊格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后退了幾步。

癤子臉也同時摔到路上，刺穿他的矛尖在齊格飛頭皮留下一道傷痕。

齊格飛雙手抓住斧頭男亂蓬蓬的頭發，向后一拖，將臉撞向巖石。

隨后齊格飛搖晃起身，他用手擦去鎧甲上的鮮血，剛好看到一支箭從樹林里飛出，“砰”一聲釘在離自己一兩步遠的樹干上。

齊格飛沖向弓箭手，發現對方是個頂多十七歲的男孩，跟奧托差不多一般大，還在摸箭。

齊格飛拔出劍，男孩搭箭人弦，驚慌的眼睛睜得老大，他滿臉驚訝、笨拙地拉開弓弦。

齊格飛欺到他身旁。

男孩松弦放箭，齊格飛沉身避開，同時向前跳，雙手握劍向上劃。

劍刃刺人男孩的下顎，一下子將其舉到空中。

男孩倒在齊格飛身上，他的血濺得到處都是。

他推開尸體，搖晃著靠在樹上大口喘息，心咚咚直響，耳邊回響著嗜血的轟鳴，胃里翻江倒海。

齊格飛殺了一個男孩。

跟奧托一般大的少年。

這已經嚴重違反了騎士鋼律——不對弱小者出劍。

拉塞爾魁站在那里，面無血色地盯著三具尸體。

齊格飛抓住他雙肩，上下打量一番:“受傷沒?”

魁只盯著尸體:“他們死了嗎?”

戴頭盔的大塊頭仍在冒煙，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長癤子的脖子被扭得完全錯位，根本不可能活命，況且折斷的長矛已將他貫穿。

齊格飛將干瘦的那個踢翻過來，此人血淋淋的臉上殘留著訝異，眼睛直勾勾勾望向天空，嘴巴大張。

“那一拳多半擊碎了氣管。”齊格飛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