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道略顯中性的聲音，淡淡的毫無感情波動。

韋老七虛脫的倒在地上，長時間的戰斗早已經耗干了他的體力，而唯一的信念支撐，他的戰友的生命也在剛剛彌散了。

浮士德一步一步的邁著，碎石在他的腳底變成粉末，韋老七覺得這就是在碾碎他的骨頭。

“狗日的！來呀！我不怕你！”韋老七咬著牙說。

他視線的焦點集中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里，人類望著深淵不可能不害怕，但他就是強拗著自己不肯收回。

這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戰勝不了的敵人，而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韋老七的臉皮緊貼地面，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沙礫的顫抖。

說不定馬上就到自己的骨頭了。

暗紅色的光芒再次亮了起來，韋老七知道浮士德又要攻擊了。

直到死去的一刻，他都想用兇狠的眼神瞪著敵人。

對于一個有血性的青年，更別提這個青年還是一個軍人。無論是友鄰部隊演習，還是自己連隊訓練，韋老七永遠是最好的那一個。

邊境緝du、境外營救、斬首敵軍首腦，大大小小多少次任務，無論多么兇悍的敵人，他都不怕死，永遠是沖在最前面的。

不管是之前那些怪物，還是這個自稱什么狗屁黑暗的怪人，他都不想露出任何恐懼的情緒。

那樣的話，下去再見兄弟們，會臉上無光。

“來呀！有能耐給爺爺一個痛快！”

話音還沒落，那道能量波動就發射出去，他在光芒最盛的那一刻還是閉上了眼睛。

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韋老七心跳的很快，這種奇怪的味道，連同劇烈的呼吸和空氣一塊被灌入肺里。

槍油味，是剛剛死去戰友身上的槍油味！

可他不是被炸成沫了嗎？

韋老七猛地睜開眼，正好看見浮士德一紅一黑的雙腳走過眼前。

這個魔人甚至都沒有理會自己，看都不看。

前方的亂石堆上正好有一塊破裂的窗戶，韋老七透過上面的倒影看到，戰友的身體竟然重新聚集。

無數紫色的血沫涌進他的身體。

他變異了。

韋老七明白了一切，心中涌出愧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救了我。”他說。

浮士德走過去一拳打在那個重新匯聚的身體上，他的拳頭在那名戰士的后背爆出，直接打出了一個洞。

黑氣涌動出浮士德的身體，將閃著紫光的怪物震飛。

后者撞到墻上，這導致天花板出現裂縫，裂縫一直蔓延，一塊石頭掉落，正好砸在韋老七的腿上，他痛苦的大喊了一聲，應該是斷了。

艱難的維持意識，他瞥了一眼玻璃立馬清醒，疼痛感讓他冷汗直流。

那畫面只在電影里見過，無數紫色粘液滲出墻壁，或從亂世縫隙里擠出來，集中在死去的戰友身上，他的身體迅速膨脹到占滿整個樓道，鼓鼓囊囊的大腦袋好像隨時都會爆開，鉆出無數的蟲子。

韋老七見到戰友已經變成比目魚的臉，心情十分復雜，那不止是戰友，還是他帶的兵，挨了自己不少揍，但的確是個好兄弟。

他帶著哭腔對浮士德說：“浮……士德，麻煩你，給我兄弟一個痛快吧！”

浮士德雙手不斷冒出光彈打在那東西身上，讓其不斷發出痛苦的嘶吼。

韋老七氣不過，破口大罵：“你……你他媽是有毛病嗎？我讓你給他個痛快，你聾了嗎？”

但是很快他明白了原由，沙塵被攻擊激起的同時，越來越多的碎石掉落，韋老七幾乎被掩埋了。

接連的痛苦已經讓這個人麻痹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活著，也許是想看到自己的戰友安息，也許是……怕死。

那個自稱浮士德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他不在乎自己。

這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有些搞笑，瀕臨死亡的人會把任何在關鍵時刻出現的人奉為救世主。

自作多情罷了。

同時他也釋懷了。

上面的人低頭，那時的情緒里一定有一種叫憐憫的東西。

對弱者的憐憫。

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明白自己不是弱者了啊……

韋老七看著倒影里不斷宣泄力量的浮士德，他突然想：為什么站在那的不是我呢？

“哼，丑陋又渺小的生物，不堪一擊。”

這是一句來自浮士德的嘲諷。

韋老七不知道他這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那個怪物。

如果是自己，那自己應該會很生氣吧！

不堪一擊？連隊里誰敢這么跟自己說話？

我可是每個科目的第一名！比武第一名！格斗第一名！槍械第一名……很多很多的第一名！

兵王！

永遠站在頂點！永遠被仰視的人！

但……想象一下，自己竟然沒有一點脾氣。

我好像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

只能躲起來看著隊友一個一個的被吃掉，再變成那種東西……我竟然為了活下來而慶幸了。

真好啊……死的不是我……

我真的好想活下來！

……可惡……我怕死啊！

為什么我只能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

開始出現幻覺了……我要死了嗎？我竟然看見山了，那山洞里還冒著綠光，他們竟然變得比山還要高大了。

這就是力量嗎？

我真的……好弱小啊……

……

黑暗領域里，浮士德只是站在遠處一動不動，他在等待紫色怪物膨脹的身形停下。

矮他半截身子的紫色蟲子咆哮著，這種來自虛空的怪物本應毫無感情，此時此刻竟然生出了恐懼。

它騰空飛起，又落到一處山頭，這時候終于能俯視浮士德了，才敢繼續咆哮。

“不過是來自下界的低等牲畜，竟膽敢染指你們配不上的東西，作為你擅自闖入主世界的懲罰，你將在這里迎來自己的終結，成為我孩子們的養料吧。”

浮士德淡淡的語氣，“諾斯菲爾，開飯了。”

……

韋老七感受到大地的震顫，他的身體在一處山頭上，視野一清二楚。

他沒死，有些諷刺的，黑暗領域死寂的空氣反而維持了他的生命。

他看到那只比山還要高大的老鼠似的猙獰巨獸，還有那只蟲子一樣的小怪物，它們扭打在一起。

浮士德已經變成了巨人，就在一旁一動不動，冷冷的看著。

很快那只蟲子不行了，諾斯菲爾的利爪貫穿了它的身體，接著又如同啃木頭一樣磨起了牙。

“最后吞噬一切的不是什么所謂虛空，是我們的黑暗！”

浮士德的這句話像幽靈一樣回蕩在整個黑暗領域，韋老七聽的一清二楚。

他趴在地上，口鼻里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

四周全是模糊的，唯有那道紅黑相間的巨大背影十分清晰。

漆黑的象征，不祥的巨人，他反而有種想去觸摸的沖動。

終于，戰斗結束，韋老七再也沒有力氣支撐，閉上眼睛前，他一直在注視那道紅黑相間的巨大背影。

黑暗淹沒了一切。

……

……

……

“想要力量嗎？”

“誰？”

猩紅的光芒侵略一般，瞬間刺破了整片空間。

韋老七發現自己漂浮在空中。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令人不安的暗紅色。

他面前的空間突然出現變化，猩紅的一點光芒逐漸蔓延，匯聚成了一個碩大的“V”字。

再之后，黑色的巨人身影顯現。

這尊魔神低下頭，用同樣猩紅的雙瞳俯視他。

“凡人，你想要力量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