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木質門板被不輕不重的敲響。
而將威廉喚醒的,也正是這敲門聲。
陽光填入窗子的外殼,將先前還是一片昏暗的房間照亮,也勾勒出一具白色的相框。他扯下了蓋在身上的毯子,從黑色外套的內兜里掏出一個鍍金懷表瞄了眼。
指針對準了八點三刻,這意味著他已經睡了近六個鐘頭。
平日里,他大多在七點一刻就已經完成了洗漱,也難怪會有人來為他提供叫醒服務。
精神上的困頓讓他不禁皺眉,要知道,昨天他可是看了一晚上的書,還是歷史書!
不緊不慢的起身,他麻利地整理了一番儀容,完全沒有在意門外有人在等候。
在恢復日常著裝后,威廉打開房門,看見門外正欲打算再次敲門的女仆。
見少爺出來,女仆放下了剛抬起的手。
“早安,威廉少爺,您要求的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問過早安,女仆全然不提水已經熱過了三次。
威廉雖然心情不佳,還是擠出笑臉回應,“麻煩你了,菲雅,我昨晚......有些疲憊。”
冰冷的臉上因為這僵硬的笑,反而寒意更甚。
“不,這是我的職責,少爺。”菲雅被他這張冰臉凍了個哆嗦,“這邊請。”
她側開身,讓出本就寬大的走道,走在前方為威廉帶路。
按照家規,斯特萊特的貴族本應該擦完臉后到薄暮廳與長輩、兄弟姐妹們打個招呼,然后共同享用大廚花了幾個時辰才做出來的美味菜肴。
可這位二少爺卻是個特例,無論是過去的威廉,還是現在的他,都不是因循守舊的人。
出眾的個人能力讓他可以無視這些繁文縟節,哪怕是刻板的雷德老爺,也默許他這個兒子的‘不拘小節’,只要求他不懈怠對自身形象的管理即可。
經過庭院,又穿過副樓長長的走廊后,威廉來到了大浴池。
這里豪華奢華,裝飾精致。熱氣石鋪成的臺階踩上去溫熱而平滑,墻壁上點綴著華麗的壁掛、雕塑和一些少見的裝飾品。
浴池周圍擺放著柔軟的浴毯、大理石椅子以及香薰,讓使用者可以輕易獲得舒適感。浴池邊佇立著口中吐水的怪異石獸。
總的來說,威廉于地球也從未見過如此奢華、精致的享受空間,充滿了尊貴和優雅的氣氛。
雖然知道斯特萊特王室在北境的崇高地位,可親眼看見這紙醉金迷的生活環境還是讓他感到愕然。
白天的里斯堡與午夜截然不同,光照下的一切裝潢都富麗堂皇得讓人幾乎透不過氣。
罷了,反正他還要在這里待一會兒,說不定是一輩子,總要適應的。
威廉遣走了菲雅和其余侍女,快速的褪去衣物,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赤身步入散發著熱氣的浴池。
一入水,熱浪便將北境長年冰雪的寒意給沖散,仿佛在冰涼的石面上潑了一瓢沸水,讓威廉忍不住放空了大腦。
他將自己的身體完全潛入水下,暖意將他包裹,精神上的匱乏也得到了補充。
在他潛入水下后,水面上閃過一抹淡淡的輝光,又因為蕩漾的水波而碎裂消散。
......
一刻鐘的沙漏流盡,威廉結束沐浴,草草擦拭了身體,離開了浴池。
早餐還沒吃,可不能放涼了。他步伐匆匆,向著薄暮廳走去。
見以冷面示人的二少爺走來,先前還在閑聊的下人們不敢繼續他們的晨間八卦,紛紛低下頭悶聲做事,連招呼也不敢打一個。
來到薄暮廳,威廉走到用餐區域。迎面而來的,便是撲鼻的肉類脂肪香味。
長長的餐桌上,擺上了整只的烤乳豬、大盤烤雞肉、大量白面包以及豐盛的水果果盤。
威廉的食量向來較大,所以哪怕只是早餐,他的食量也超過絕大多數北境男人一天的飯量。
也就是因為他是王室子嗣,要知道,那些普通貴族都無法負擔起這樣的日常飲食條件,更別提平民了。
專心致志地對付自己的早餐,威廉像是沒看到餐桌邊少女撫弄琴弦的模樣,大口吞咽著鮮嫩多汁的烤肉。
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只能聽到銀質刀叉劃過盤子的聲響和那逐漸紊亂的彈奏聲。
直到彈奏聲從空氣中完全剝離,一道凝若實質的目光帶著極強的穿透力,直直注視著威廉,他才從餐盤里抬起頭。
這道目光注視了威廉十六年,也許今后還會繼續盯著他,簡直如同流亡森林中那些牧魂人的鎖魂燈。
冰藍的眸子中帶著不滿,他的小妹瑪麗亞正一臉慍怒,看得出來,兄長無視她的行為讓她有些惱火。
“威廉,我等了你一個鐘頭,又特意為你準備了樂曲,你難道連一點反饋都沒有嗎?”瑪麗亞起嘟嘴,美麗的外表卻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平添一抹嬌憨。
“早安,瑪麗亞,今天的你看上去容光煥發,美麗極了。”威廉喝了口果汁,做出一副剛剛看到她的表情。
“早安,兄長,你言不由衷的恭維令我感受不到半點喜悅。”瑪麗亞冷哼一聲,繼續撥弄起手中的豎琴。不同于先前的空靈婉轉,這次的演奏聒噪刺耳。
威廉眼皮跳了一下,只感覺頭皮發麻,難以繼續進食。
“抱歉,親愛的瑪麗亞,你先前的演奏完全不下于父親請回來的知名吟游詩人,不僅悅耳動聽,更是催人下咽。”他推動了一下餐盤,“所以是哪個不長眼的蠢貨沖撞了公主,讓她現在的琴聲中滿是火藥味?”
瑪麗亞愉快地勾了勾嘴角,眼神玩味道:“就當是一個不長眼的蠢貨惹得我生氣吧。”
威廉面色大怒,猛地站起身:“洛伊德竟然敢惹瑪麗亞公主生氣,我這就去把這家伙揍一頓!”一邊說著,他挽起袖子做出一副出去打人的姿態。
瑪麗亞被他逗樂了,氣也消了大半。
“沒錯,就是洛伊德,他總是臭著一張臉......簡直跟剛才的你一樣。”她拿過威廉的果汁喝了一大口,“你剛才是在生氣嗎,威廉?”
“只是有一些煩心事罷了。”威廉坐回去,繼續消滅著盤子中剩余的食物。
瑪麗亞面露同情之色:“是因為父親關你禁閉的這件事嗎。”
威廉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瑪麗亞將他的沉默當作默認,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父親也只是關你七天,要不了多久就會放你出來的。而且我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說到這,她舉起豎琴。
“猜猜誰將要來里斯堡——”她拉長語調,像是期待威廉的反應。
“......”威廉默默看著她,等著她自己說出答案。
“好吧,是特蕾莎,是那個特蕾莎·洛德,南方年輕音樂家第一人!我邀請到她來里斯堡參加舞會了,就在三天后!”她往自己的語氣中填充了九分激動以表熱切。
可當看見威廉那冷淡的反應,她傻了眼,不可置信道:“你難道不高興嗎,威廉?”
特蕾莎是南方有名的音樂家,她的歌喉成功把她送到了岡澤御用宮廷樂師的位置,除此外她還取得了數不盡的卓越成就,在民間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威廉知道這個人,可對她卻算不上多么熱衷,不過是一個被岡澤王室包裝起來的偶像人物罷了。
“我很高興,瑪麗亞。相信她的到來能沖散我心中的煩悶,調劑我的內心,”威廉說話滴水不露,可那懶于修飾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滿不在乎。
“我更相信你的那把精鋼長劍可以與你相伴一生。”瑪麗亞扯了扯嘴角,“反正話我帶到了,到時候記得出席。”說罷,她便抱著豎琴離開了,不給威廉拒絕的機會。
看著她的背影,威廉搖了搖頭,雖然很希望參加舞會,加深一下兄妹間的感情。
可現在,他對自己充斥神秘的身體以及記憶更感興趣。
又花了幾分鐘,威廉咽下最后一口白面包,隨后放下刀叉,扯過口布擦拭嘴巴。
果然,還是讓工匠做一副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