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運殿中,映月懷抱圣旨,已經是等得心焦。
縱然已經見過了英國公張維賢,得知皇后必定無恙,基本上大局已定,魏忠賢翻不出什么花來,卻還是忍不住擔心。
看到朱由檢進門,就再也忍不住,匆匆說道:“殿下……”
話剛說了半截,映月就看到跟在后面進來的兵部尚書崔呈秀。
朱由檢順著映月的視線回頭看看,表情更加柔和,“沒事,崔尚書是來報信的。宮里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了。”
“映月姑姑,皇后娘娘怎么樣了?”
映月仔細說了一遍皇后在乾清宮發飆的經歷,雙手捧起手中的圣旨,看了看朱由檢。
“皇后懿旨,陛下遺詔為證,召信王入繼大統。”
朱由檢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頓時淚流滿面:“皇兄啊,陛下!”
緊接著哭暈了過去,
如是者三。
映月有些不知所措,張維賢急忙上前扶起,好生安慰。
“監國殿下,為今之計,當速速公開陛下遺詔,承繼大統,以免皇位空懸,夜長夢多啊,殿下!”
朱由檢跪接遺詔,映月朗聲念誦:
“奉
天承運皇帝
詔曰:
皇五弟信王由檢,聰明夙著,仁孝性成,愛奉祖訓,兄終弟及之,文丕紹倫,即皇帝位。”
朱由檢再次失聲痛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英國公,本王該怎么辦?”
勸進、繼位這事兒,還真得問英國公張維賢,七年前,泰昌皇帝駕崩時候,就是張維賢帶著勛貴、內閣大臣一起,將天啟皇帝擁上皇位。
“陛下!”
張維賢剛起了個稱呼,就被朱由檢攔住了,“尚未接位,喊殿下即可。”
“是,殿下,臣已派人,召集勛貴準備明日勸進事宜,另派人告知內閣,想必已知情。”
張維賢快速說明了自己的安排,天子遺詔、皇后懿旨均在,他做這些也不怕魏忠賢會干些什么。
尤其看到崔呈秀這個著名的閹黨頭目在此,張維賢不禁在心里給朱由檢的政治水平點了個贊。
雖然內情他不清楚,但是崔呈秀這時候倒戈,最起碼是個墻頭草角色,朱由檢卻能面色如常,讓他參與軍機,而不是因為厭惡魏忠賢,將他棄之門外,本身就是一種成熟。
至于勸進事宜,他已經主持過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有什么需要本王注意的么?”
朱由檢不太放心,沒有的到真正的塵埃落定,他總是不太放心,擔心魏忠賢蒙蔽圣意,狗急跳墻。
張維賢想了想,開口說道:“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宮里的勇衛營,或生變故,這可是御馬監直轄。”
朱由檢綜合自己收到消息,想了下,應該不會有問題:“本王相信,勇衛營將士大部分都是忠于陛下的,是不是啊,崔尚書?”
“是,殿下,據臣了解,涂文輔真正引為心腹的人,不多,否則也不至于連西安門都看不住。”
崔呈秀毫不猶豫,再次賣了涂文輔。
“英國公,京營如何?”朱由檢反而比較擔心京營,反正在他的記憶里,好像從來沒有過京營將士訓練的消息,京營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武官,他都不知道。
歷年的奏本還在整理中。
“這……”張維賢也卡住了,他已經多年不提督京營,現在什么情況,他也不太清楚,或者,不愿意清楚,京營早就爛透了。
“有話直說,本王只是了解情況,并未有怪罪的意思。”朱由檢寬慰道。
“臣不知,臣慚愧。”
朱由檢也不為難英國公,他真的是想要提前了解一下,京城中能夠稱得上軍事力量的,只有勇衛營,上十二衛,信王府護衛營,五城兵馬司和京營。
上十二衛只存其名,而且只是負責皇城守衛,勛貴子弟充斥其中,戰斗力幾乎可以不計。
五城兵馬司,人數不多,多是日常巡邏,類似于后世的警察,就沖周奎那天天做生意的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有京營,你說他爛沒有威脅吧,說不定還能挑出來個萬把人,你說他還有點力量吧,誰也搞不清楚,這是很大的不確定因素。
朱由檢不喜歡不確定,他喜歡將大局掌握在手中。
于是,朱由檢轉頭問崔呈秀:
“兵部知曉么?京營能戰者多少人?武官多少人?”
崔呈秀仔細回憶以往校閱的數字,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道:
“回殿下,京營,大概,可能,兵籍上有十二萬六千五百余人,能用的,估計,可能會有五千青壯?
至于京營武官,不知殿下是問在職武官,還是歷年來恩蔭武官?還是陛下登基以來恩蔭武官?”
朱由檢有些奇怪,這還用分的這么清么?頓時來了興趣,這是第一個在大概、可能的基礎上,能夠講清京營狀況,而不是直接回答不知道的大臣。
崔呈秀有些支支吾吾,“根據兵部記錄,截至神宗陛下駕崩,京營武官八萬二千余員,陛下登基以來,魏忠賢凡事必冒封,如今武職多少,也沒有整理過。
臣估計,十萬總該是有的。
歷年,邊功升授、勛貴傳請,曹局添設,大臣恩蔭,廠衛監局勇士匠人之數,不可勝記,其中大半在京營。”
我擦,朱由檢聽到這里,倒吸一口涼氣,京營兵籍上也就十二萬多人,京中武官居然都快十萬了,涉及到勛貴、大臣、魏忠賢,肯定還都不是低級武職。
這特么的,玩個啥啊,工資都得一大筆。
“崔尚書,這可不能開玩笑,這是真的么?”朱由檢還是想確認一下,沒看到連張維賢這樣的老勛貴都有點呆住了么。
平時估計也知道會爛,沒想到能爛這么狠。
官兒比兵還多啊,這還打個屁。
崔呈秀苦笑,他也是模糊記得,身為尚書,能夠記得這些,已經是很不錯了,他當時不也是翻到的時候被嚇住了,所以印象深刻么。
“回殿下,這事兒是有先例的。成化五年,京營軍官就有八萬多人。
世宗皇帝即位,曾一次裁汰錦衣衛等諸衛、內監局旗校工役十四萬八千七百人,不久又再次裁汰京衛及親軍冗員三千二百人。
兩次裁汰十五萬余人,九成都是有官職在的。”
“噗”,朱由檢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遼東關內關外兵籍冊上才十四萬官兵,還不夠世宗皇帝一次軍官裁員的多。
張維賢勉強笑了笑,曾經身為京營提督,他也是有感觸的,軍官多,士兵少,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有這么直觀的概念。
平時大家都是有需求,只管往里面加官,你加我也加,那一份俸祿,賣個恩典給下面,誰也沒有個數。
“殿下,反過來說,這京營倒是不足為慮了。”
張維賢想了想,沒別的話能說,只好強行安慰。
朱由檢看看張維賢,意識到這時候不是追究京營問題的時候,關鍵是登基。
“英國公說的極是!本王莫名輕松了呢!”
“哎呀!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