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芷心情突然好了不少，故意沒好氣地說：“你跟蹤我？”

“不然呢？看看你怎么逃走?！?

方元芷微滯。

她覺得他在嘲笑自己。有往山頂逃跑的么？還邊走邊喊有人嗎？

“我對你們已經(jīng)沒有了利用價值，留著我，不過多費糧食而已。”

“或許你藏私了呢？”

方元芷有些心虛，辯解道：“你也看過我的教案了，上面都寫了！”

男子優(yōu)雅地跳下樹干，直接牽過韁繩：“走吧，再遲就看不到日出了?！?

方元芷沒說話，靜靜坐在馬上，任由他牽著馬緩緩而上。

到了山頂，是個不太大的平臺。

高處視野開闊了許多。此時月亮已經(jīng)落山，遠(yuǎn)處的崇山峻嶺黑黢黢的像一個個龐然大物。

夜間的山風(fēng)吹過，寒意陣陣。

方元芷瑟縮地抱住了肩膀。

俊信把方元芷扶下了馬。

她一邊靠著馬，一手扶著俊信，盡力維持平衡。

實際上，騎了一晚上的馬，她很累，單腳站有些撐不住了。

俊信把她扶著坐下，又把馬兒趕去吃草，自己坐在了方元芷旁邊，給她擋住了北邊吹過來的山風(fēng)。

方元芷心里微暖。

可這微微一絲暖意很快就消失了。

如果不是他非要自己來看日出，哪里會在這里受凍？

方元芷打了一個哈欠，昏昏欲睡。

“快看！”俊信略帶興奮地提醒。

方元芷睜大眼睛往遠(yuǎn)處看。

極目遠(yuǎn)眺，天地交界處，一輪紅彤彤的朝陽冉冉升起。

或許是因為初出，平時耀眼的光芒都收斂了，只剩云海之中那一輪圓潤飽滿、親切美麗的紅彤彤圓餅，親切可愛，色澤鮮亮，還有些誘人。

過了一會兒，東方天空出現(xiàn)了漫天的紅霞，美輪美奐，仿佛火紅的鳳凰在鳳舞九天。

方元芷忍不住贊嘆：“太美了！”

俊信嘴角噙著一絲微笑，轉(zhuǎn)頭看著她，并不說話。

方元芷沒敢回望，只是靜靜看著遠(yuǎn)方初升的太陽。

過了一會兒，他掏出把笛子，吹奏出一段悠揚的旋律。

一般笛聲容易凄苦，可他的笛聲瀟灑自如，豪情萬丈。

本來困意陣陣的方元芷，越聽越精神。

她不由得打量起身邊認(rèn)真吹笛的青年。

俊美到妖異的臉龐在金色朝陽的照耀下纖毫畢現(xiàn)。

原來總掛著一絲冷漠譏嘲的臉，此刻溫暖柔和了許多。

長手長腳，一只腿平伸向前，一只腿微屈在身前，姿態(tài)閑雅優(yōu)美。

他的一縷長發(fā)被風(fēng)吹到了腮邊，方元芷不由自主地替他把頭發(fā)歸攏到腦后。

這樣一個俊美的男子，如果是在京城，在蘇州、杭州，怕是要迷倒萬千少女。

怎么會流落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徜徉在高山彩云之顛呢？

不對，他就應(yīng)該在這彩云之間，這樣的青山綠水、清風(fēng)艷陽才配得上他。

她微微嘆息。

吹完一曲，俊信停住了吹奏。

眉頭微挑：“你在可憐我？”

方元芷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她哪敢可憐他？

自己才是那個身不由己、自慚形穢的小可憐好不好？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我在想，你們?yōu)槭裁捶且统④婈牬騺泶蛉?？平平安安過日子不好嗎？如果愿意議和，我可以去說項。”

方元芷頓了頓，怕他不信，又補充道：“貴州總兵毛榮，和我家是舊相識，我說話也許會有點作用?！?

俊信周身氣息陡然變冷。

方元芷緊張了起來。

她連忙往回找補：“不想就算了……當(dāng)我沒說……”

“毛世子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俊信的聲音一片冰冷，似乎在拷問犯人。

南寧伯世子毛文，方元芷想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咒罵道：“就是他把我騙到貴州來，我恨不得宰了他！

若不是輕信了他，我還在錢塘吃著新鮮蓮子米呢！”

方元芷討好地看向俊信：“你如果以后到杭州，我也在那的話，請你吃鮮甜的蓮子米，保證清脆爽口！”

俊信不置可否，周身氣息倒是柔和了不少。

方元芷打了個哈欠：“該下山了吧？”

俊信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塊干凈又有些許樹蔭的平整大石，把方元芷抱了過去：“在這休息一會兒再走?！?

這里又曬又有風(fēng)，可有俊信在這里，艱苦的環(huán)境也似乎顯得格外美好。

方元芷實在困得很，蜷成一團(tuán)，把頭放在樹蔭那邊，身子曬在太陽底下，瑟瑟縮縮地睡著了。

俊信看了看她熟睡的容顏，脫了自己的外裳給她蓋上。臉上露出一絲輕松的微笑，坐著依靠著大石閉上了眼睛。

方元芷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飄蕩在五彩云端，自由自在地翱翔，無拘無束。

云彩中偶爾會鉆出一個白色身影，矯健靈活，快樂從容。

方元芷笑醒了。

她睜開眼，離自己不遠(yuǎn)的就是閉眼坐著睡的俊信。

完美無缺的側(cè)臉，微微上揚的嘴角，讓方元芷心中猛地一跳。

自己居然夢到俊信了？！

這不是有病么？

莫非自己也得了那個什么“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對施虐者產(chǎn)生了好感？

方元芷連忙閉上眼睛。不！絕不是！夢中那個白衣身影或許是徐淳呢！

方元芷此時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徐淳了！好像從到了安順，投入到前線戰(zhàn)斗中開始，又或許是被抓到這里來開始，她再沒想起過徐淳，甚至沒有想起以前生活中的任何人。

沒有期待誰來救她。

她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眼眶酸澀。

方元芷抬胳膊壓在眼睛上。

鼻子還是被塞住了，呼吸間就傳出抽噎聲。

方元芷覺得丟臉。

果然，俊信動了。

“下山吧?！笨⌒诺脑捳Z很干脆。

方元芷沒有動。

過了半晌，她問：“你們會放我回去嗎？”

俊信默了默，問道：“這里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有一個這樣亂她心神的妖孽在眼前晃悠，過得像地獄一樣苦不堪言。

俊信沒有理她，直接把她抱起來，扶上馬，緩緩?fù)较伦呷ァ?

方元芷本來心情低落，一言不發(fā)。

可山路很長很無聊，她還是沒話找話：“你是苗族嗎？”

很顯然他不是，他的服裝，說話口音都與苗人不同。他和自己一樣，是這里的異類。

“不是，我是瑤族人。”

“瑤族不是主要在廣西嗎？你怎么在這里？”

俊信回頭看了她一眼，才說道：“你師父殺了我全家，偏偏又留下我，說是良心不忍。教我醫(yī)術(shù)、毒學(xué)。我要殺了他報仇，他逃脫了。”

短短兩句話，一片血雨腥風(fēng)。

方元芷連忙道：“對不起！”

她這是代替師父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