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廣的黑暗中,唯有玄鷹凌空。
煌煌明光,凜凜玄威,那似兩輪大日的眸子冷漠淡金,筆直射入兩道光打入許杰魂魄。
許杰倒頭便睡,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光,再醒來時耳邊是鏗鏘金鐵交鳴聲。
睜眼望去,半空中兩條人影斗的甚是兇惡,險象迭生。
此時石翼已陷入敗局,手里那柄寬背薄刃寶刀淌著血。
只聽“咄”的一聲,流光似的劍影分化出二三十條淹沒了石翼的身影。
哪怕石翼那柄刀使的妙到毫巔,似快似慢,時而輕若柳絮,時而重若山岳,也只聽“叮叮叮”一串金鐵之聲,石翼染血飛出。
許杰伸手一按石翼后背,掌力柔和吞吐,教石翼輕輕落地,輕拍了幾下竅穴釋了那鉆入體內的劍氣。
他惘然道:“我昏了多久?”
石翼面如金紙,揩去嘴角血跡,杵刀定住了身子,“半年。”
許杰大驚:“什么!半年?”
他那里能想到,只是看了一眼記載無上道經的玉佩便睡了半年。
當真是大夢幾千秋,今夕是何年。
許杰如夢似幻。
石翼舉刀格擋住飛來的一劍,踉蹌退了幾步,心中憤懣憋屈。
“料想在那岐巫宮我石翼也是榜上有名之輩,行至何地不是受人禮待,到了此地卻跳出一條又一條大蟲,有名的沒名的,老的少的,壯的幼的,凡是個人卻都能在我頭上拉屎撒尿!”
他胸中壓著一口惡氣,提刀又上前戰去。
沒有半招,石翼又倒飛而來,氣息奄奄。
“什么鳥人也來挑釁爺爺我,想當初爺爺劍戰群雄時你這毛頭小子還在捏泥人,今日爺爺來這淘幾件寶貝,恁地不喜?”
那人說話,忽然打眼瞧了一眼許杰,嘖嘖道:“洞天無敵醒來了?”
此人覷了眼石翼,反手將劍插入劍鞘,道:“我聽聞九蠹城出現了涅槃境寶藏,一路跋山涉水而來,途中經過了飛沙堰、桃花林、三龍山,到了一處便聽得路人說何人何人如何勇猛,如何曉勇,乃是人中之龍,馬中赤兔,個個自封洞天無敵,卻不曾想到,在那飛沙堰,跳出一個自稱飛沙魔將的洞天無敵,擋不住我一招,到了那桃花林,卻是聽了我的名字藏著尾巴不敢出來,到了那三龍洞,三龍變三蟲。”
這人自顧自說著,忽然拔劍指著許杰的喉嚨道:“你又是什么洞天無敵,據傳你這廝于此地占了一年半載,洞內的諸多寶貝、丹藥、異獸皆是被你這廝吞了,今年遇到爺爺我,也是你的不幸。”
許杰捏了下自己手臂,觸感直教他找回自己。
他煩躁的揉著頭發道:“好煩,好煩,怎么就過去半載了。”
看向那持劍的人,裹著萬字銷金角巾,穿著金絲長袖云紋袍,纏了一條絳紅絳,手腳戴了金鈴銀環。
只一眼便可看出這人不是東域之人,偏于西夷之地。
微微露出的皮膚生著粗硬的毛發,面上沙坑堆積。
見許杰如此無視自己,這人拖劍而行。
“且讓我試試你這廝到底有何本事?”他揮出一劍。
雪白也似一片天光的劍氣縱橫,一剎那只如此間唯有劍光。
許杰驚訝道:“劍氣!”
他拔了腰間刀,烏黑便如墨汁染的刀氣破空而去。
一劍一刀在空中相碰,只聽叮的一聲脆響,雪光與烏黑紛紛破碎,散作星光灑落四方。
這西夷蠻子大吃一驚道:“刀氣。”
他忽而收了戲謔的神色,舉劍對著許杰道:“我尚自以為這小小蠻荒之地,不可見那絕世天驕,我行走北淵沙漠才悟的劍氣,卻不曾料想與于地見到你這般人物。”
他忽而露出興奮的笑,縱步向許杰踏出九步。
一步他身軀似有壯大。
兩步隱約可聞筋骨輕鳴。
三步那腳步聲如銅鑼價響。
四步那鐵皮似的身軀綻放金光。
如此踏入九步,這西夷蠻子身軀九尺八寸之高,臂膀似能飛奔野馬,胸間宛如山石堆砌的溝壑。
他手中劍兀自輕鳴,忽而虛影漲縮。
“且受我一劍,問天劍第一式:天在何方?”
西夷蠻子聲若雷霆,高高擎起手中劍用盡平生之力下劈。
颼!
刀似的風向兩邊劈開,那之間便是奔月流光似的劍氣。
許杰也是雙眸微縮,他拔刀迎斬,一面道:“我這一刀,乃是刀經第二卷。”
所謂英雄惜英雄,無敵對無敵。
這西夷蠻子雖狂妄,然而此刻許杰卻不認為他自大,這一劍,便是他也需拿出幾分認真來對待。
劍氣刀光縱橫。
那劍氣分作千千縷條,刀光卻浪濤般拔地而起,似接天地。
西夷蠻子雙眸睜得滾圓,心中似無半點畏懼。
他忽而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刀光已挨著西夷蠻子的鼻尖,忽而周身涌出一層細密的劍光。
這劍光如絲如麻,清光四溢,須臾間便消弭了許杰的刀光。
許杰震驚道:“劍意?”
他早已凝練了刀意,可深知“意”之難。
殿宇內一片朗朗清氣,這西夷蠻子卻教許杰另眼相待。
西夷蠻子忽而拜地道:“哥哥受我一拜!”
許杰道:“你這是何意?怎地拜我這一條小蟲?”
西夷蠻子羞愧道:“小弟慚愧,卻是真龍在此,眼蒙塵埃不得認出,卻鬧出那等貽笑大方之事,倘若哥哥是小蟲,那小弟更是那蜉蝣。”
西夷蠻子又拜了九拜,許杰連忙扶著雙臂道:“既然如此,卻一起吃酒?”
西夷蠻子大喜,自解下腰間酒葫蘆道:“弟弟這西夷之酒,卻是不知哥哥可曾嘗過。”
當下三人大擺筵宴,取來種植的豬肉、鴨肉、魚肉,拿了好酒一同去吃。
西夷蠻子向石翼再三歉意道:“是弟弟眼拙,不識兩位真龍,盡在這酒里了。”
他一面篩酒,一面道:“此番弟弟能與哥哥相遇,實乃天賜之機,如此才悟的劍意,只懇求弟弟能相伴哥哥身旁,作那持刀的童子,唯哥哥馬首是瞻。”
他言表間情真意切,雙目明亮。
許杰道:“就此作罷,我生平喜靜不喜動,此事休提。”
西夷蠻子喟嘆,只得道:“那煩請弟弟能多留哥哥身邊幾日。”
許杰無奈道:“既是如此,至多三月。”
西夷蠻子大喜。
閑下,許杰才問道:“巫師又怎地消失了?”
石翼搖頭道:“卻是那日你我昏迷后,我先醒來,這丹丹齋空蕩蕩一片,那里還有什么巫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