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便是東海真龍許杰?”施明龍行虎步,上前見禮。
許杰回禮道:“正是許杰,這東海真龍卻是從何而來?”
施明笑道:“先生卻是不知,自打殺我黑煞軍十七人后,惑風盈殿,人人都只那丹丹齋中藏了一條真龍,蟄伏時如冬日暖陽,余輝盡灑,動靜時若出海真龍,洞天境誰人莫敢不尊?先生踩著我黑煞軍可謂聲明遠揚,不僅僅這涅槃府邸人人傳誦,便是九蠹成內外,倘若去問那東海真龍何人能當?必然念起先生來。”
石翼驚異打量許杰。
孰能想到朝夕相處之人有這般威名?
石翼打趣道:“我若是有你一半修為定要封個御龍尊者。”
許杰哭笑不得。他那里知曉外界對他的種種傳言。
那施明明晃晃擎著三尖兩刃戟,冷笑道:“奈何先生殺的我黑煞軍潰不成軍,獨留我兄弟兩人,若不提著先生人頭面見世子,愧做黑煞軍的都頭,我雖青睞你,然軍威如山,無以鮮血難儆效尤。”
許杰道:“我如何不曉得黑煞軍的威風,只是有意為之。”
施明勃然大怒,身旁那天師李星輕輕扯了施明,附耳低聲道:“休要借此殺人,哥哥別忘了我等來的目的。”
施明轉身,腳步一邁,搶入殿后黑洞洞妖路中,李星也緊隨其后。
頃刻間已不見兩人身影。
殿內眾人見此,心道:“早晚是個死,倒不如隨天師而行,還能尋個活路。”也便隨之進入。
不多時,本是熙熙攘攘足有七八百人,后來又從諸多殿宇涌來幾百人,上千人團團聚集,此時只剩不到百人。
這百人先前皆從那所謂的“大日金剛”跳將出圈。
“這天師李星我也略有耳聞,名為天師卻做著不是人的事,此番這大日金剛,只怕是個狗屁金剛。”
一個中年女修士,插著銀簪,著了一身杏黃色衣衫,五官不算精致卻頗為耐看,奈何腰寬體肥,手足如桶,煞氣凜然。
她一面吃著桃子,一面破口大罵。
其他人附議。
又稍等些許時光,這百人也陸續步入殿后妖道。
許杰與石翼相視,西夷蠻子頗為焦躁,只因四面溫度愈烈,炙烤這廝額頭沁出細密的汗,油膩膩,時時伸手揩去,抹得滿地汗水。
如西夷蠻子這等修者扛不住如此炎熱,更別提石翼,石翼宛如熟鴨,面色脆紅,皮膚干裂。
“俺受不住了。”石翼揭了臉皮,大步搶入道去。
許杰一面跟隨,一面暗暗道:“卻說貓女找我不知何事?索性未曾在此地見她,否則以那實力何以活下來”
闖入黑洞洞的妖道中,刀似般陰風直刮得人肌膚生疼
兩面起了煞風,著地卷將來,旁邊一聲慘叫,騰起一團血霧。
石翼望那邊看去,恰好見得一個錦衣青年被此地煞風攪成肉沫,臉色一下變得蠟黃,駭然道:“這是什么煞風?”
許杰慎重道:“躲著這風。”
這條深邃走廊昏昏杳杳,常人伸手不見五指,許杰以心眼神通觀之,卻可見真偽。
廊壁高聳百丈,雕刻黑焰魔君,黑騰騰周身火焰纏繞,虬筋蠻肉盡顯猙獰;
然這等猙獰魔君卻俯首稱臣,跪服垂首。
向深處去看,走廊曲幽通折,左右蛇繞,上千修者茫然行至其中。
先前那一場煞風,已讓這條廊道成了腥風血雨,少了許多弱者與不幸者。
許杰正了正頭上氈笠,解開腕上袖口,讓涼風吹將進來。
許杰道:“這廊道多有妖魔異獸,你們且待在我身邊,互相有個照應,免得左右難支,被那等妖魔偷了間隙,壞了性命在這里卻是分外不值。”
石翼上前道:“你去那里,我去那里,卻是不敢離開分毫。”
許杰賞了石翼一個暴栗。
西夷蠻子右手緊了衣襟,左手去按那腰間匕首,四處惡風讓他也不敢造次。
三人向里走去,兩面黑霧潮水般翻滾。
行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閃出一座紅柱烏脊,亭下是圓桌石凳,四圍是朱紅欄桿。
一個持刀女子倚欄而望,見那風輕云淡,宛如初妝的山水墨畫。
許杰扭身向四周看去,空蕩蕩一片不見半點人影。
與之相隨的石翼和西夷蠻子皆是不知去向。
“來者即客,請上前飲酒。”
女子收回目光,卻是驚煞世人的美貌。
眉眼似彎彎一泓冷月,玉質蘭心朱櫻唇,云髻高盤金簪束,著了一身金絲綃衣,楓葉似裙擺鋪在地面向四面展開。
這女子聲音悅耳,清泉石上流似叮咚清脆,她持著一根短笛,向許杰微微頷首,輕輕吹了一曲。
曲調婉轉啁啾,似那清晨樹梢雛鳥爭鳴,繞梁三匝卻無樹可依。
許杰站立原地,靜靜聆聽一曲肝腸斷。
玉笛離唇,余音裊裊,廖靜清幽,似在他眼前展開一場老林古幽,小道落著枯葉,梢頭是一戶頹敗黃墻的草屋。
他恍如沉浸其中,見了那場興衰。
戴了斗笠的許杰如夢初醒,他驚嘆道:“這是何等笛聲?”
女子倚欄望畫,輕聲道:“這是奴家的故事啊!”
許杰拾階而上,來到亭中,站在中央望著那潑墨山水畫。
女子輕聲道:“公子可聽聞涅槃境的真我唯一?”
許杰道:“略有耳圍。”
“涅槃境乃是證的真我唯一的境界,魂魄投入性靈真河中去尋找前世今生,歷經輪回,跳脫一世便可經歷一次雷劫洗禮,得以靈肉合一,向那唯一真我邁進!”
“倘若沉淪其中?”
“沉淪其中?前世終究是前世,做不得真,今生才是自己,前世與今生只是一點真靈本質,然而魂魄和經歷早早不一,倘若沉淪其中,三年內肉身腐爛,化作黃水,那唯一真靈也徹底消失寰宇,天地再無此人,那是抹殺,生生抹殺!”
女子神色多了一絲肅穆。
許杰聽得心神搖曳,涅槃境的確玄妙非凡,乃是涉及靈肉之道。
女子忽然看向許杰,笑吟吟道:“公子可知我是誰?”
許杰不解,道:“卻是不知。”
那女子上前來,伸出手臂,玉石般光蓮藕,只是忽地染上一點炭火似的通紅,這點火焰斑駁如潮蔓延,布滿女子整條玉臂。
“我便是你的前世啊?”
四周起了陰森森的風,天翻地覆般,那亭臺墨畫憑空消失,許杰發覺自身正站在一方剝皮鬼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