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已經亮了，陳炎面前還放著吃到一半的冷飯盒。也許是因為才發生過那么血腥的命案，院子里出來散步人也都趕在天黑之前回家了，平日喧嘩的黃昏此時顯得有些蕭索。

“都撤了吧，今天先到此為止，”陳炎起身拍拍衣服，對著一旁站崗一整天的兩個下屬說，“我順路送你們回家吧。”

兩個小警察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還以為今晚得加班加點的在這巡回站崗呢。

小王正激動，突然捂住肚子彎下腰，尷尬地對他們說：“哎呀，好像飯盒不干凈！我先去一趟廁所啊！”

“去去去！快點回來我們在這等你！你就別打擾鄰居借廁所了，直接去104浴廁里解決吧！”陳炎作勢地踢他一腳。

小王哧溜一聲跑進樓道，陳炎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微笑著搖了搖頭。

跑到104浴室門前，小王用力擰了下門鎖，發覺門似乎從里面鎖死一般紋絲不動，小王郁悶地想，白天巡邏的時候浴室的門明明就開著的嘛！難道被風吹關上了？還很不幸的從里面反鎖了，看來還是得去別人家借用一下廁所了。

小王轉身，正在考慮去那家敲門，身后突然傳來“吱呀”的開門聲，他回頭一看，浴室門莫名其妙地自己打開了。小王呆了2秒鐘，翻江倒海的肚子讓他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小王摁開燈，邊方便邊打量著狹小的浴室，鐵皮熱水器時不時滴下幾滴水，唯一的透氣窗口開得很高，電線看起來支離破碎的，他心想一個姑娘家住這也真不容易，哪天電閘漏電都求助無門。

“噔——噔——噔——”走廊上緩緩傳來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卻在接近104浴室的地方停下。

小王直覺地向門底下的縫隙看去，原來鞋子的主人已經站在浴室門外了，門縫中只能看到一雙銀色的高跟皮靴，小王納悶，這么熱的天氣居然還穿靴子，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難道這個人也是來借用廁所的？她不知道這里才發生過命案嗎？現在的女孩子膽子真大！

“咚——咚——”門被輕聲敲了兩下。

“有人在用啊！”小王扯著嗓子叫道。

門外的人站了一會，靴子慢慢的離開了小王門縫的視線，大概去借別人家的茅廁了吧！小王心想，繼續解決自己的三急問題。他完全忽略了，女人來時高跟鞋的聲音，在離去時卻沒有傳來……

又是一滴水從熱水器上滴到小王胳膊上，他心里暗罵，伸手拭去胳膊上的水滴，觸摸水滴的瞬間，那種黏黏的感覺令他一驚，他一看手指，發覺上面沾著的并不是清水，而是粘稠的血液！

小王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手臂什么時候受傷了？他急忙省視自己的手臂，卻并沒有什么劃傷的地方。再看自己的手指，上面只有殘留的污水，并沒有什么血紅的色澤。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他自嘲的笑了笑。心里卻還是有些毛毛的，就算是七尺男兒，白天血腥的場面卻一樣沖擊著他的神經，畢竟是死過人的地方，還是快點閃人為好，免得沾染到什么晦氣！

思及此，小王連忙起身穿上褲子，拉動沖水器沖馬桶準備出去——

就在他開門的剎那，一雙銀色的靴子懸空出現在他視線，他直覺地順著鞋子往上看，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女人浮在半空中，女人的臉對著浴室的透氣窗，在小王開門之后，緩緩地低下頭來。

“啊——鬼啊！”小王嚇得一屁股跌坐在浴室的地板上哆嗦，撕心裂肺的狂吼。

那女人的面孔只能用極度腐爛來形容，只有稀稀拉拉幾塊血紅碎肉沾在臉上，眼睛只是兩個烏黑的血洞，其中一只眼珠掉出眼眶掛在臉頰上，死死的盯著地上的小王，嘴巴里的涎液合著膿血往下掉，浮在空中的身軀緩緩下落，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的小王。

“有鬼啊！陳隊救我！”小王本能地想站起來跑，恐懼卻使得他四肢發軟！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奶奶平時在家念誦的經文，急忙對著女鬼大吼他自己都不懂的經文：“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

女人似乎愣了愣，腳步居然停了下來，趁此機會，小王連滾帶爬地越過女人，發揮出人在困境中最大的潛能，繼續連滾帶爬地爬出2單元樓道。

陳炎被從樓道中滾著出來的小王嚇了一跳，惱怒地問：“你干嘛？小兒麻痹發作了？”

“有鬼，真的有鬼！”小王一把抱住陳炎的雙腿，完全不顧形象。

“什么鬼？你這大色鬼？”陳炎邊說邊想把小王死抓著他雙腿的手推開，可小王卻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把他抱得死緊，他不得不對他大聲吼，“你先放開我好好說啊！”

一旁的小李這才回過神來，忙幫著陳炎一起把小王拉開，扶進警車中坐下。

“陳隊，這里真的有鬼啊……”小王情緒終于稍稍平靜一點，把如廁時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聽完，小李首先大笑起來，指著小王說：“你不會告訴我那個女鬼漂在半空中從窗外偷看你拉屎吧？哈哈……”

陳炎也低頭忍住笑意。

“我……我真的沒有騙你們！”回想剛才的遭遇，小王依舊一身冷汗，可是對著同伴卻百口莫辯。

陳炎干咳兩聲，阻止了兩個人的爭辯，冷靜地對小王說：“剛才我們一直站在樓道口，根本沒有人進去過，更不用說穿銀色高跟靴子的女人。”

“但是……但是……”小王絕對不相信自己只是眼花，又無法讓同伴相信，激動地說，“我以我老婆的名節發誓，我絕對沒有騙你們！”

小李還是在一旁扭頭看著車窗外偷笑，陳炎的腦海中卻閃過洛櫻的警告，以及馬太太神志不清的口供——并且，不是說罪犯往往會在案發之后，第一時間出現在犯罪現場嗎？

想到這里，他馬上對著兩個下屬說：“我們進去看看，真正的殺人兇手也許就在里面！”

“不、不、不！我不去！”小王嚷著。

“走啦！三個大男人你怕什么？你剛才一個人不都從女鬼腳下逃出來了嗎？”小李打趣他。

陳炎沒有再理會他們，獨自帶上應急燈跳下車向2單元走去，小李也跟著下車了，小王雖然心有余悸，但是看著同伴和上司都開始行動了，不得不給自己壯膽，下車追上他們，膽怯的緊貼著小李。

沒有任何人在走廊上，雖然聲控燈是亮的，但陳炎還是打開應急燈仔細的搜索每一個角落，101和102的門縫中有燈光漏出來，里面隱約有電視的聲音；而和104最近的103房被一把大鎖鎖住，表示主人并不在家；然后就是拉著警戒線的104，門窗還是是敞開的，雖然已經有專人清理過現場，但陳炎總覺得空氣中吹來的風依舊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跨過警戒線，陳炎剛一只腳踏入104，突然踩到什么，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從他腿邊擦過，“喵嗚”一聲嘶叫在房間里響起！

“鬼……”被嚇一跳的小王正欲大叫，卻被小李眼疾手快的捂住嘴巴，在他耳邊低聲罵：道：“什么鬼啊，野貓而已，大概是被血腥味吸引來的！別老是疑神疑鬼好不好，虧你還是人民警察呢！”

這時陳炎已經把客廳壁燈和臥室燈都打開了，小王定睛一看，一只黑貓站在客廳的窗臺上，齜牙咧嘴的對著他們猛叫。

“陳隊踩到貓尾巴了吧。”小李喃喃自語。

陳炎定了定神，走到窗邊揮手把黑貓趕走，小王還是哆嗦著緊貼著小李，好在房子比較小，就一室一廳而已，陳炎命他們兩個人仔細搜查臥室，自己則仔細關注著客廳窗外的動靜。

小李和小王剛踏進臥室，突然間“嘭嘭”的兩聲巨響，三個人同時回頭，臥室和客廳的門竟然都自動關上！臥室里傳來小王的驚呼聲，只是短短一聲，聲音就像被捂住般嘎然而止。陳炎警覺地想打開臥室門，可是不管怎么用力擰，那門把手居然都紋絲不動！

不會這么邪門吧？陳炎心想。他迅速拔出手槍，后退幾步，對住門鎖開槍。奇怪的是，明明是木頭門板、再普通不過的球形鎖，子彈打在上面卻僅僅擦出幾絲火花，反被彈開。連續開了三槍，陳炎終于放棄，焦急地大吼：“小李、小王，你們在里面嗎？小李？小王？”

只聽見臥室中傳出小王的狂叫救命的聲音，以及小李撕心裂肺的慘叫！陳炎知道，兩個警察都是接受過專業空手道訓練的練家子，普通劫匪根本挨不過他們一人一拳，更何況現在是兩個人在一起，還帶著手槍！

“媽的！有種出來跟我單打獨斗！躲在里面偷襲你算什么好漢！”他用力踢打著臥室的門，豆大的汗珠從他頭上溢出，心中不祥的預感告訴他小李和小王很可能已經出事。

客廳角落傳來瓷器碰擊的聲音，陳炎回頭，聲音是從堆在角落的幾個大壇子間發出的。

他清楚壇子是馬太太腌制牛肉干的容器，壇子有半個人之高，直徑約莫半米多。難道還有兇手躲在壇子里？陳炎緊握手槍，慢慢的靠近角落，目不轉睛地盯住那些壇壇罐罐。

最里面的壇蓋突然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陳炎屏住呼吸，當壇蓋揭開一個較大的縫隙時，他緊握手槍瞄準壇子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