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腳,盤城!
百姓們都聚集在一起燃放煙花,沿河放燈慶祝除夕。
城中望香樓和城隍廟今夜不會關閉,兩處地方舞龍舞獅,鞭炮齊鳴,好不熱鬧。
然而就在這其樂融融之際,天空之上突然飄來一塊巨大的陰影。
只不過百姓們都沉浸在喜悅當中,況且鞭炮聲極大,鮮少有人注意到天空中的異樣。
盤城城隍爺常平獨坐在城隍廟頂端,看著天上那巨大的鯤獸,沉默不語。
盤城書院內,孔冉同樣站在小竹樓上昂首望去。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鯤獸,不過說起來上次見還是一百年前的學宮大亂。
相比于常平,孔冉見過的世面要大上許多。
他甚至隱約猜到鯤獸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盤城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小巷中有個孤零零的餛飩攤子。
攤子的掌柜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頭,除夕之夜也沒閑著,正站在冒著騰騰白霧的鍋前攪拌著里面的餛飩。
而在攤子上僅有一個背著破爛書箱的中年人。
中年人將碗中的餛飩全部吃下,然后一絲不茍的將碗邊的蔥花舔舐干凈。
一百多年前有個老頭帶著尚且青年的他來到這個攤位上吃飯便是這副做派。
只不過那時這攤子很大,人也很多,現在卻已經落寞到如此地步。
一百年滄海桑田,什么都變了,當年那個小小的私塾不也變成了大書院嗎?
身為儒家圣人首席大弟子,卻又判出師門投靠商家的商家首席衛伏自嘲似的笑了。
他將幾枚銅錢放在桌案上起身離開,并沒有驚動攤子的掌柜。
衛伏往前走了一段,一個提著酒壺背著長劍的青衫老者便迎面走來。
正是在太行山外李陵匆匆一瞥的那位踏劍老者。
只是此時的他沒有了當時的鋒芒,來到衛伏面前后微微拱手道:“啟稟商君,火水兩脈的掌柜此刻全部聚集在鯤城當中,就等您一起登城前往商城與其他三脈一同議事!”
外人不知,看似松散的商家內部其實分為金木水火土五脈,其中關系錯綜復雜,并不是簡簡單單憑一個生意人名號便能概括的。
而衛伏這個所謂的首席也只負責管轄火水兩大脈,其他三脈各有領導者。
每年的除夕夜都是商家五脈所有掌柜聚集在一起處理一年事務的時間,沒有人會缺席,尤其是衛伏這個首席。
但今年,衛伏可能要失約了。
他抬頭看向高空,輕笑道:“麻煩葛老特意跑這一趟了,但我還有急事,需要去一趟大隋皇城,勞煩葛老替我向三脈掌柜道聲歉,如果他們不介意等,明日中午我會親自到商城和他們賠罪,如果等不了,就讓他們自行解決吧,反正每年都是那點破事,不值一提!”
“這……”
“商君,不是老朽多嘴,主要是近年來金脈大掌柜和土木兩脈走的很近,隱約有篡位之嫌,您要是缺席,恐怕他會以此為由彈劾您,到時候商家五脈相爭,恐有禍端啊!”
“他想爭就爭吧,商君的位置我已經坐了這么多年,想要篡位的大掌柜沒有一百也是八十了,不差他金茂榮一個!”
衛伏自然明白葛老的苦心,但他這一趟皇城之行卻是不得不走。
葛老見狀嘆了口氣道:“當真不能晚一日再去洛安城?”
“可以,但我不想拖延,事關重大,我不能賭!”
“唉,又是關于那位儒家圣人?”
“還是葛老懂我,不過煩請您替我保密了,商家摻和儒家事宜,傳出去可不好聽!”
“商君放心,老朽這點心思還是有的!”
葛老點了點頭,轉頭便走。
他跟隨衛伏幾十年,知道這位商君的脾氣。
萬事萬物在他看來都不過是過眼云煙,所以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十分和氣,就算偶爾賠錢也不氣惱。
可唯有一點,那就是牽扯到那位已經去世的儒家圣人之事他絕不含糊,就算當時沒有表情,事后也絕對會親自出手。
三十年前儒家橫空出世一位不到不惑之年的年輕君子,揚言百年前那位圣人所說皆是忤逆,要將他的學問書籍統統搬出儒家學宮焚毀。
當時商君恰好在極遠的西峻城洲參加道祖法會。
結果如何?
商君衛伏聞聽此事之后不惜以大代價和道祖坐下的三弟子換取了一張縮地符,一日之間穿梭兩洲,直接將那個日后有望進入文廟的年輕君子釘殺在學宮以南的一座高峰上。
這件事儒家心知肚明,但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先,而且衛伏在商家如日中天。
那些策劃此事的幕后大佬權衡利弊之后還是選擇了默不作聲。
到現在那位君子的尸首還在高峰之巔掛著,沒人敢動。
這一夜,百姓不眠守夜。
而大隋皇宮內的那座高樓中的九頭妖獸同樣難眠。
不過它們不是在守夜,而是在守那個第十樓的羊毛氈老頭。
曹軒縮在羊毛氈里,透過十樓碩大的窗戶向外看,窗外,煙花漫天。
他也想出去看看,可這身子實在不爭氣。
借助他人皮囊出去?
就為了看一場煙花浪費掉一副珍貴皮囊,不值得。
就這樣看看吧,就當解饞了。
誰都不知道,他這位曾經名動天下,現在隱居于此的圣人坐下三弟子,現在的大隋帝師年少時也是一位意氣風發,極其貪玩的少年。
那位圣人雖時時斥責,懲罰他,可絲毫沒有壓制過他愛玩的天性。
這也許就是他后來得知老師受辱,憤然離開儒家的原因吧。
煙花中,踏劍而來的衛伏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站到了這座被視為大隋禁地的高樓第十層窗外,靜靜的看著枯坐在地板上的枯朽老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軒看到來者也不意外,只是略顯譏諷的說道:“我該稱呼你為大師兄,還是商君?”
“隨你的便,我剛從盤城過來,孔冉已經將你們兩個之間的賭局告訴了我,我不在乎你們各自有什么打算,我來只告訴你一句,收手,崔文是唯一有機會挽救老師文脈的人,我不會讓他死!”
“呵呵,如果我說不呢!”
“那整個大隋就跟著你這個沒腦子的帝師陪葬吧!”
衛伏冷冷的說道。
“大隋與我毫不相干,不過是一個落腳之地而已,你覺得我會擔心這個?”
“大師兄,你知道嗎,許宣死了,就死在孔老二的地盤!”
“他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而已,還不夠格讓你為他報仇!”
衛伏懶得在這種事上和曹軒廢話,只是依舊冰冷的回答。
曹軒自嘲的一笑:“原來在你們眼里那些記名弟子就不算老師的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