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城書院的后山格外清靜。
李陵一個人住在孔冉所謂的那座竹樓上。
竹樓很大，而且很空。
里面除了供李陵休息的一張小床外再無他物，連個衣柜或者書架都沒有。
好在李陵也不在乎這些，淺淺收拾一下后便住了下來。
此后數天，李陵仿佛一個真正的書院學子一般，跟隨其他人一同學習，用餐，打掃。
雖說他老是在課堂上睡覺，但從來沒有夫子過來叫醒他。
不過這也賴不得李陵，誰讓他一看書上那些文字就想犯困呢。
但如此一來書院內的其他人便對李陵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紛紛猜測他是不是哪位夫子在外面的私生子！
這日李陵又在課堂上睡著，沒有人吵醒他，等他睡醒時已是日薄西山。
“哈——”
李陵坐在位置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后伏案將今日所學到的一點點知識一絲不茍的寫了下來。
雖然他每天只能學一點點東西，但他相信日積月累下來肯定會有所變化。
就像他每天吸收太陽精華一樣。
抄寫完畢后天色已經很晚了，李陵抖了抖有些發酸的手腕走出了學堂。
現在趕去飯堂一定吃不上飯了，沒法子，李陵只能餓著肚子往后山走。
行至半路，李陵突然聽到前方有些許吵鬧聲。
后山平時極少有人來，更何況是在入夜時分。
他好奇的湊過去看，才發現是幾個書院的學子正圍著一個唯唯諾諾的身影嬉笑玩鬧。
“哈哈哈，北邊來的蠻子，你能看懂這本書嗎，這可是我們儒家的老祖宗寫的，他老人家寫下這本書的時候你們北邊還是一塊蠻荒之地呢！”
“就是，要我說你就該呆在北荒蕪洲啃著草根乖乖等死，何必跨越千萬里來這里惡心我們！”
“一想到要和你這種蠻子住在一起我就覺得惡心，你連一身干凈的換洗衣服都沒有，很臭，我忍你很久了知不知道！”
四五個少年越說越激動，擼起袖子就準備教訓一下被他們圍起來的少年。
就在此時，李陵突然從黑暗中走出來，厲聲喝道：“住手！”
眾人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書院的哪個夫子，趕忙收起了拳腳。
然而等他們看到走過來的人是李陵后一個個又放松了下來。
其中一個年歲稍長的少年獰笑著看向李陵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私生子啊，怎么，你要替這個北方的蠻子出頭？”
這段時間李陵私生子的名聲可算是在書院傳開了，不過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李陵緩步走到他們面前說道：“他才不是什么蠻子，他和你們一樣，是書院的學生！”
說罷，他徑直穿過幾人將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崔文拽到了身后。
隨后他也不看這些學生，帶著崔文便向遠處走去。
眼看他就要帶著崔文離開，幾個少年立刻上前攔住他們：“李陵，你算什么東西，敢跟我們作對，信不信哥幾個打掉你的牙！”
少年說著舉起豆沙包大小的拳頭在李陵面前晃了晃。
他看大街上的那些混混嚇唬人的時候就喜歡用這種方式，還挺好用的。
可李陵又怎么會被他嚇到。
“你打唄，打了我我就告訴我爹，讓我爹打你，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李陵嬉笑著看了少年一眼，大步向遠處走去。
留下他們幾個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直到李陵消失在黑暗中也沒一個人敢上去找他的麻煩。
……
“多謝！”
離開那片是非之地，一直低著頭的崔文才淺淺道了聲謝，同時還沒忘將腋下夾著的書拿出來，輕輕拭去上面不小心沾染上的泥土。
“小事一樁，反正也是借我那不要錢的爹救了你，不礙事的！”
李陵哈哈一笑，順手幫崔文將發髻上的一枚落葉摘掉。
后者沒有拒絕，只是有些局促。
見他好像有話要說，李陵便開口道：“有什么話就說出來，我雖然入學時間不長，但先生教誨的‘心直口快’還是學到了的！”
崔文聞言嘆了聲氣，悶聲說道：“以后，你還是少和我接觸吧，要不然他們會把氣撒到你身上的，這種事我見得太多，太多了……”
“嘿嘿，我才不怕，我不是還有個爹呢嗎！”
“你在書院有沒有親人我還不知道嗎，反正以后別做這種事了，遲早會被他們發現的，到那時你就要和我一起遭殃了！”
“好了好了，那我以后不管了就是，不過我剛才聽他們講你是從北荒蕪洲來的，那里距盤城可有幾萬里路程呢，你怎么過來的？”
李陵有《搜山圖》傍身，自然知曉天下之大。
比如他們所在的地方便是天下九洲之一的東天籟洲，除此之外還有南婆娑州，北荒蕪洲，中土神洲等等……
如果沒有車馬或是一些其他手段，僅憑一人想要跨越兩洲之地無異于癡人說夢。
聞言，崔文緩緩抬起頭向天空看去，但今夜恰巧無月，可惜了。
他慘然一笑道：“如果你身上背負著一個家族，或者說一個村子的興亡，別說是幾萬里，就是幾十萬里也走的出！”
崔文好似想到了什么傷心事，眼眶濕潤道：“我六歲離家，如今已經十七，除去在書院度過的兩年半，你口中的幾萬里，我走了八年半……”
八年半！
這個數字在李陵看來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含義，畢竟在他漫長的生命中年份從來只是個數字。
可八年半對于山下的一個凡人來說很有可能就是五分之一的生命路程！
李陵雖不能體會到他的心情，卻能感受到他深深的落寞。
離家十一年，當真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不管我受了多大的委屈，遇到怎樣的挫折，我都不會放棄，我要去那文風浩然的中土神洲，靠我的學識告訴天下人，我的家鄉，不是蠻夷！”
崔文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從喉嚨中喊出了這句話。
這一刻，在常人感受不到的天穹之上猛然炸起一道驚雷，一尊由云朵匯聚而成的虛幻人影緩緩睜開了眼睛，透過厚厚的云層注視了崔文一眼。
李陵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本能的抬起頭向天空看去。
可天空中除了黑之外再也別的顏色。
他搖了搖頭，只當自己感覺錯了。
崔文發泄完心中的情緒，再度對李陵拱手作揖，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