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切都無聲無息，令人可怖的寂靜。

空氣的郁悶似乎增加了一倍，大氣氣壓仿佛在一秒鐘內突然增加了許多。

羅徹感到頭腦昏沉，心臟窒息，呼吸不能暢順，而這種無可逃避的壓力，這種緊張，這種全身都感受到的與時俱增的壓抑漸漸變得難忍難握了。

如果它再延長短短的一剎那，如果不是在它迅疾地達到頂點之后立刻就松弛、緩和下來的話……

所幸，雨在繃緊的極限處下了下來，洋洋灑灑地從天空飄落。

濃霧般的細雨將羅徹所視的一切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暈的外殼。

遠處聳立云霄的高樓在霧氣中只顯現了最高的幾層，井格狀的玻璃反射著云層透出來的淡黃晨曦，看上去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的蜃樓。

一切都失了鮮明的輪廓，一切都在模糊中變形了。

“淅瀝淅瀝嘩啦嘩啦雨下來了～”

“我的媽媽拿著雨傘來接我～”

“淅瀝淅瀝嘩啦嘩啦啦啦啦～”

羅徹用著輕柔的聲音哼著小曲，靠在藥企的門邊看著天空落下的小雨。

因為昨天的任務，他們被允許休息一天，就連他也破例被放出來透透風。

歐文和提比略是住在外面的，就像每天上班一樣會來這里報道，而薊是住在員工宿舍的，似乎是有某種特殊的原因。

只有他完全是被強迫著留在這里的，現在那個所謂的申請也沒有批下來，只能說阿斯塔納這家伙畫大餅有的一套。

不過昨天收獲了不少詞條，讓他倒是蠻爽的，除了一個【優良基因】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其他都算得上是強力的類型。

嗯，現在來說，除了他自身不是很強力以外都很強力。

“唉……”

下雨天，很好的氛圍。

羅徹想家了，不是這里的家，是穿越前的家，他前幾天也在想，但沒現在這么強烈。

他并不是因為死掉而穿越，所以他覺得自己還是能夠回去的，至少在這個破爛世界的背景下，他覺得沒什么不可能的。

本來他就是個沒毅力的人，接受能力還算不錯，其實前一周他搗鼓幾下系統就覺得沒意思，已經準備當個普通人享受生活了。

但是因為卡琳娜，那個該死的吸血鬼女王，就這樣隨意擾亂了他的生活，作為一個睚眥必報的男人，實在無法忍受這平白的屈辱，但這也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果能夠奪取修仙或魔法“世界”里那種撕裂虛空穿越世界的能力詞條，沒準他就能回去了。

本來賽博朋克他還是寄予一點希望的，但想想他們好像唆嘛磕嗨了，完全無法想象一群癮君子怎么努力研究時光機之類的，也就此作罷。

但自己現在是沒辦法進到其他區域的，他目前還不夠強，他不想鋌而走險后遇見的不是機遇，而是一發致死的大火球術或者大羅金仙強者的一道劍氣。

對付一個都市里的小吸血鬼都這么費勁了，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就算解決了這些個小小吸血鬼，起碼得先找個算得上高武的區域過渡一下，最好是那種御劍高手滿地走，百年功力不如狗的地方，對于都市白領強度有點高了，但對有系統的他就剛剛好。

游戲打怪還得一級一級升著來，跨級靠技巧就能殺，那還怎么騙……賺錢？

都市世界就是游戲里純純的新手村，這里頂多發生什么兵王回歸發現自家女兒住狗窩，一怒之下召集三萬部下回國，絕世神醫在都市，八根銀針就夠活死人肉白骨的了，還有虐文女主被霸道總裁挖腎掏心抽血斷臂瘸腿聾啞跳樓之后展現醫學奇跡。

這一切，就像虛構的一樣。

羅徹不覺得這里是現實，他只把這一切當成虛構的冒險，甚至是大夢一場，但可悲的現實擺在他眼前，又不得不去往接受這一切是真的，至少是可以用手觸摸，用鼻子去嗅，用身體感受的那種。

他唯一給自己留的后路就是存在回到他所在的世界這樣一種可能性。

他無法割舍穿越客的身份。

與此同時，他也不得不考慮回不去這樣的情況。

“啊……真是討厭下雨天。”羅徹喃喃自語道。

經過昨天一役，他發覺自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而那種不同令他害怕起來。

他穿越前是一個工薪階級，普普通通打卡上班的白領，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電腦前干著在以前就學會的操作，復印文件，煮咖啡，喝酒奉承，以及給上司點代駕。

這樣平凡而不斷重復的日常他并不埋怨，相對來說，掙錢這么輕松的活很難見了，免費的空調，免費的座位，免費的電腦，免費的午餐，甚至上廁所還能賺得每小時二十五的工錢。

艸，其實，太爽了吧。

但他還是覺得這里刺激一點。

因為好像無論是什么，都可以在這里實現。

發覺到這點的羅徹產生了他以前不可能想到的念頭，所以他對昨天的自己感到恐懼，就像完全的適應了這里，開始用一種野蠻的方式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混亂、無序、暴虐、瘋狂……

這樣才能活在這里糟糕的世界里，否則充其量只是報紙上的死亡數字，英雄故事的……背景板。

“好想抽煙。”

羅徹愣愣地看著天空，但上面只會下雨，而不會下香煙，就算下了，也不一定是他喜歡的牌子。

他的腦海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一個穿著病服的男人，坐在病床上，就這樣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和墻壁的交界處，好像站在他面前的醫生護士還有耳朵旁邊那些儀器的響聲都不存在一樣。

他的整個表情非常呆滯冷漠，一直盯著那個什么都沒有的地方，像在看什么東西。

瞳孔渙散，仿佛靈魂已經被抽走，只是肉體遲遲不愿倒下。

呼吸是人學會的第一件事，也是人類忘記的最后一件事。

麻木。

麻木貫徹始終。

羅徹的面部表情皺了起來，擰巴成了一個小老太太的模樣。

他討厭這種雨天的文藝范，多愁善感到被牽動情緒的程度，所以他準備去找點事消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