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道：“長守荒野，甘守清苦，與師父有些相似。你收了一位好弟子，難怪與我剛剛重逢，便急著帶我來見他。你這呆子，炫耀的意味也太過明顯了。只可惜，巧也不巧。不巧的是，你這弟子陽壽已盡，我們與之失之交臂，他至死也不曾再見你這師尊一面。巧的是，竟在這里見到孟凡小兄弟，真是世事難料。”

豬八戒嘆了一聲，道：“我哪里敢自稱他的師尊啊，我只不過是給了他三卷書而已。《萬佛心經》上卷，法外化身，《萬佛心經》中卷，六字真言。可惜下卷在與天庭一戰時不幸被毀，只剩幾頁殘頁。我不是潛心修煉的材料，便將師父所有的心法訣要，通通拓印了，傳給弟子們。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憑他自己努力領悟。算下來，上次見他，還是在一千八百年前呢。沒想到再見時，他已然壽終正寢了。他在這里隱居超過千年，便讓他與這廟宇，一同長眠于此吧。”

孟凡緊緊握著宏新覺給予的丹藥，重重點了點頭。

功名利祿也好，榮華富貴也罷，亦或者，如宏新覺一般，清心寡欲，苦守清貧，最終皆將化作黃土。宏新覺因潛心悟道，修為超越千年，壽元大增。但壽命終有盡時，在不斷流逝的時間長河之中，普通人艷羨的長壽生命，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塵。

“走吧。”大圣道。

孟凡神色凝重，點頭應下。

四人走出廟宇，孟凡駐下腳步，回望一眼，心中說道：宏前輩，你便化作一粒微塵，飄向宇宙深處，見識宇宙浩瀚，諸般神奇吧。

便在他駐足之際，大圣與豬八戒二人，已漸行漸遠。

奔波兒灞站在孟凡身后，道：“孟公子，我們也走吧。”

孟凡點點頭，與奔波兒灞追上大圣與豬八戒，四人并肩而行。

走了一會兒，來到一處小溪邊，但見溪水潺潺，清澈見底，有肥碩的魚兒，在溪底自由游曳。

大圣一揮手，一條三四斤重的大鯉魚彈到他的手中，他隨意掂了掂，眼中流露出一抹哀傷，道：“當年在花果山，紫霞為我烤制鯉魚，那味道，至今難忘。我們便在這里歇腳，做烤魚來吃吧。”

“恰好老豬我的肚子餓了。”豬八戒拍拍肚皮，“只是老豬我只管吃不管做，我先睡上一覺，做個春夢。待下烤好了，記得叫我。”

他說完，撲通一聲躺在地上，說睡著就睡著，不到三秒，就打起了如雷一般的鼾。

“這呆子……”

大圣眼睛一轉，看向孟凡，道：“魚便由你來烤，但也不能讓這呆子白吃，待下總要讓他拿出點兒什么才好。”

孟凡急忙道：“晚輩烤便是了，但怎敢向豬前輩討要東西。”

大圣將魚送到孟凡懷中，道：“有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佛光圣賢，不是把他一身修為，都送給你了么。”

孟凡一怔，道：“真是瞞不過大圣爺。”

大圣道：“這呆子，是仙界原生部族，剛鬃嶺鐵臂妖豬種族的頂級強者，大地豬王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他若認真起來，當年的我都很難對付，他的天罡三十六變，與我的地煞七十二變相比，毫不遜色。所以天庭才視他為威脅，將他劃入西行的名單，欲除他而后快。只是他一向懶散，隨遇而安，遇事能躲便躲，所以在西行的隊伍里，顯得沒那么突出。他弟子壽終正寢，他不會無動于衷，只是見慣了生死，知道人固有一死，佛光圣賢如是，我們亦如是，淡泊了，便不傷感了。”

“大圣所言極是。”

二人說話間，奔波兒灞已取來干柴，在溪水邊生起篝火。

孟凡將魚用柳條穿了，按比例撒上佐料，架在火上細細的烤。大圣坐在孟凡對面，看著火焰出神。

“你大概要做一件很偉大的事吧?”過了一會兒，大圣突然開口說道。

孟凡將魚翻轉一面，道：“我只是凡夫俗子，庸人一個，哪里敢談偉大?只不過，想盡力保全我身邊人的性命罷了。”

大圣捻起一朵火焰，在指尖把玩，道：“我找那呆子的這段時間內，意外的看到了許多，聽到了許多。只是，自從對那青燈有所領悟，我已進入另一個生命層次。對現在的我而言，人類也好，鬼類也罷，漫天神佛，甚至是我曾經領導過的妖族，皆如你們人類眼中螞蟻一般。這是一種真正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往昔仇怨，已是過眼云煙，所以三界之事，我不想再干涉。但我終究欠你一個人情，唯有保證這件事，仙界天庭與靈山兩大勢力不會參與其中，更不會趁虛而入。”

孟凡想起當日他將太上老君拖入另一個空間一事，忍不住問道：“大圣可是通過太上老君，警告了天庭與靈山?”

大圣面帶贊許，微微頷首：“你當真是聰明絕頂，假如由你領悟那青燈玄奧，千年時光，你的成就，定然是我的十倍。”

“大圣謬贊了。”孟凡急忙說道。

大圣道：“當日我留下了太上老君的一手一腳，隨后告訴他，我今后將時常在人間界游歷。太上老君老謀深算，無需我警告，回到仙界以后，也定會將此事通稟給天庭和靈山兩大勢力。只要玉帝和如來不傻，便不會摻合人間之事。退一萬步講，假若他們真的膽大妄為，參與此事，我也不介意毀掉天庭與靈山。我之前曾經說過，那一盞青燈中的永恒之火，很大可能性是一位縱橫宇宙的強者機緣巧合之下遺落在地球上的一縷殘魂，內含那強者對見識、閱歷以及對這個世界的領悟。而仙、鬼兩界，我猜測，應該是宇宙中的兩枚星球。盤古族打通了通往這兩顆星球的通道，也就是現代科學提及的蟲洞一類的東西。青燈之中的景象，讓我對宇宙深處愈加向往，而三界，對我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或許短則數十年，長不過百年，當我再一次拜訪盤古族以后，便要離開三界，探索這浩淼的宇宙，見識蘊藏在宇宙中的諸多神奇。”

“強弱是相對的。或許，與青燈展現在我眼前的，那些縱橫宇宙的強大生命相比，我渺小而微不足道。或許在我踏入宇宙后的很短的時間內，便會死在更強大的生命手中。但這又如何，為探索未知而死，無憾矣。”

孟凡聞言，心有感觸。

長久以來，人類從未停止對未知世界的探索。

數學、物理、生物、化學、天文學……

人類透過現象研究本質，追根溯源，衍生出多個學科，人類對各個領域的研究愈加深入，便愈加感覺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無知。

昔日的大科學家牛頓，最終選擇去研究神學。

毫無疑問，牛頓察覺到，這個世界，已經無法簡單的用人類自然科學來解釋了。

這個世界的存在，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規律。

各種規律巧妙的結合在一起，構成了組建這個世界的大規則。

規則只能遵守，不能被破壞。

這簡直就是神跡！

所欲，孟凡非常理解大圣的感受。

“那便預祝大圣爺一路順風。”

孟凡說著，將一條烤好的鯉魚送到大圣面前，大圣未及伸手去接，一只白胖的手從一側伸來，將烤魚截了去，正是白胖的中年教授，豬八戒同志。

豬八戒一張口，將烤魚咬去一半，含糊不清的說：“大師兄幾時走？”

“再過五七十年吧。”大圣道。

“恩。”豬八戒點點頭，再不發一言，只顧吃。

吃完一條烤魚，豬八戒伸手再要，正巧第二條烤魚也好了，孟凡便將烤魚遞給了他。

豬八戒依舊只是吃。

氣氛有些沉悶。

孟凡心中很清楚，雖然豬八戒偷奸耍滑，風流好色，但歷經西行數百年劫難，他與孫悟空之間建立了極為深厚的友誼。大圣踏上未知旅途，作為曾經的二師弟，他應是憂心忡忡。

大圣面帶微笑，看著豬八戒。

“這魚可還好吃？”大圣問。

豬八戒吧唧吧唧嘴，嗯了一聲，道：“還算湊合。”

“方才我與小兄弟說過，這烤魚，可不能讓你白吃。”大圣幽然說道。

“你想怎地？”豬八戒眼睛一橫，“想進俺學校給俺當助教，俺告訴你，想都別想，那些嬌滴滴的女學生，可都是俺老豬的。”

大圣哈哈大笑，道：“看你，一著急便露出本來面目。這些年混在大學里，養成文縐縐的習性去哪兒了？我只不過是想讓你把天罡三十六變的心法拿出來而已。”

“就這個啊！”豬八戒一下子松弛下來，扶了扶鼻梁上的圓邊眼鏡，“這有什么，老豬我已有千年沒有修煉了。修為高又如何？辛苦修煉一千年，怎比得上逍遙自在一百載。像我那傻徒弟，守著荒野兩千年，孤獨清苦，何曾體驗過小姑娘一掐就能出水兒的細皮嫩肉了？心法口訣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穿給小輩，也算有個歸處。但約法三章，收了我的功法，可算不得我的徒弟，我可不想教導徒弟那么麻煩。”

他向規規矩矩守在一旁的奔波兒灞努了努嘴，繼續道：“估計再過千把年，昔日的巡山小妖，便要超過我了。吼吼，方才若不是被大師兄帶著藏在另一個空間里，只令聲音傳過空間壁壘，恐怕他一息之內便會發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