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群臣對于列祖列宗顯靈還是一種自我解釋的調侃與安慰,那么現(xiàn)在許多人真心實意的認為列祖列宗顯靈是一件十分可能,并且唯一能解釋清楚的原因。
連帶著城中那些人造“祥瑞”,這些都抱有一定程度的懷疑,盡管這些祥瑞有些還是他們親手做的。
但鑒于這事兒太邪乎,一個長在深宮大院的藩王怎么會突然變成了能工巧匠,還是如此合乎時宜的水泥。
難道是祖?zhèn)鳎?
朱肆看著眾人的目光,心中有些大概,于是乘機提出:“這水泥乃是國之利器,有了這個,對付韃子就更有一些把握了。這些工匠于國也算是有大功,所以朕準備籌建天工院,位階與九卿相當。”
這個提議朱肆之前就提出過了,但被文臣以無功不受祿,祖宗家法給擋了回去,對此朱肆也沒有辦法,他現(xiàn)在的權威還遠沒到讓百官畏服的地步,又鑒于現(xiàn)在不是起內(nèi)訌,需要團結一心,所以只好接受。
而現(xiàn)在他乘機將水泥的功勞攬給這些工匠,提出設立機構,為大明尊崇技術人才創(chuàng)立一個良好氛圍。
但很明顯,百官非常抵觸。
若是因為一兩幸進的工匠,得了皇帝歡心,因為被封官賞爵,那么他們捏著鼻子也就認了。畢竟朱家皇帝由著性子冊封道人,這種事情都發(fā)生過,封賞匠人也不算太過離譜。
并且工部也有軍器局,負責打造兵器,本就有這個官職。
但百官與朱肆交流后發(fā)現(xiàn)這位爺不是要封賞幾個人,而是要在讀書人,儒家之外,另外開辟一條官路。這樣一來對于是在讀書人碗中分一杯羹,讓他們不能容忍。
“陛下,華夏衣冠之所以存續(xù),天下之所以還有道德倫理,皆是因為文王制定禮法,孔圣創(chuàng)立儒學······”扶綱老生常談開始濤濤大論。
還沒等他話說完,朱肆便打斷了,這個時間點,他可不想與儒家士大夫起沖突,沒時間也沒精力。
百官既然還是如此反對,他便只好暫時作罷。
而一旁的武將對這一切則冷眼旁觀,雖然現(xiàn)在正值亂世,文臣還爬不上他們這些武將頭上,但是稍有見識可都知道,一旦天下大定,這些文官都會跑到他們頭上拉屎拉尿,但同樣的讓他們與匠人為伍,甚至爬到他們頭上,同樣也辦不到,所以選擇了兩不相幫。
朱肆見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貼心,臉上的挫敗感,溢于言表。
幾位閣老見了朱肆這模樣也有些害怕。
要是這位皇帝為此與百官較勁,直接罷朝不問世事,學那萬歷皇帝一樣躺平,那可遭了。
所以扶綱也趕緊安撫,采用一個拖字決:“水泥之功,俱賴陛下天授之才,更何況平定天下,少不了這些人立功,現(xiàn)在就大肆封賞,反而不美。”
朱肆對這套說辭沒有興趣,禮節(jié)性的點了點。
陳建這些日子看著這位皇帝頗有章法,而且在極力彌合大明各個派系的裂痕,對于蜀王一系不乏拉攏,尤其是對他,經(jīng)常性的噓寒問暖,讓這位蜀王一系大將存了一絲報效之心。
至于讓匠人爬到頭上,他則是無所謂,畢竟大明朝文武百官給一個閹人爭修生祠的事情都做過,那還有什么下限。
“陛下,何不封這些人做個將軍。”
此言一出,眾人都覺得荒謬,但細細品嘗,卻覺得很有味道。
文官既然不行,那就武官,對于這些匠人來說,文官不通,武官也是一個很好的出路啊,依托武官體系為這些匠人開辟一條道路也不是一個妙法。
朱肆一聽頓時覺得大有可為,對著陳建連連點頭:“王卿,果然是國之大才。你自下去給朕理個章程看看。”
武夫重來低賤,文官也無所謂,也沒反對。
馬寶見陳建得了彩頭,也起了競爭之心,但是一些話不好當面講,尤其是在這個場合。
等待眾人散去,他尋了個機會,單獨給朱肆諫言。
朱肆對于馬寶有一個粗淺的影響,只記得馬寶在歷史上留過名,但具體的事跡不清楚,但是既然能留名,那證明這人至少是個人才。
更何況他特意打聽了這人,勇猛無比,還有頭腦,除了性子有些偏激,算是難得的將才,再加上此人是大順出身,與大西不是一個葫,所以朱肆便有心拉攏。
這馬寶也有心找棵大樹,經(jīng)常有事沒事在朱肆身邊晃悠。
一來二去,兩人便直接看對眼了。
“萬歲爺,軍中雖然沒人反對,但畢竟是晉王的部下,您貿(mào)然插手也有些不美。”
朱肆聽到這個回答后,拍了拍腦袋,覺得有些頭疼,這派系黨爭可謂無處不在,不是你故意裝看不見就行的。
還沒得朱肆氣壘,馬寶便干勁進言道:“陛下,您可以走錦衣衛(wèi)的門路啊!”
錦衣衛(wèi)?
朱肆越琢磨就覺得這事越靠譜,錦衣衛(wèi)是天子家奴,他怎么處理都輪不到外人議論,并且這錦衣衛(wèi)與皇帝還有人身依附關系,可以方便他任意施展。
更妙的是,比起文臣武將,恐怕這些匠人更喜歡錦衣衛(wèi)這個身份。
出于對文人幾千年的尊崇和敬畏,這些匠人其實沒膽與文臣并列。而武臣呢,舞刀弄槍又有些不吉利,唯有這個錦衣衛(wèi),是天子家奴,與皇帝的關系天然親近,正是他們這些無根浮萍最好的依靠之處。
一想到這里,朱肆對于馬寶更是大加贊賞:“寶兒,能合朕意的,唯有你了。”
得到皇帝這么一句贊善,馬寶渾身便輕了二兩。
這個注意既定,朱肆便找來了王全福與陳建依照錦衣衛(wèi)建制,設立了錦衣衛(wèi)西鎮(zhèn)撫司。升了幾個比較出彩的匠人為錦衣衛(wèi)總旗,次等功勞的便升為小旗。
雖然只是一個七品官,但對于匠人這些賤籍之人可謂是一步登天。
朱肆對此還特意下旨,凡是在西鎮(zhèn)撫使體系中能教導出十個錦衣衛(wèi)官員,其人自動升一級。
也就是說你教出的徒弟有十個人得到了小旗官,那么你就算什么功勞也沒有,也會自動升任總旗官,以此類推,上不封頂。
這項制度主要是怕一些匠人藏私,不肯教真本領。
錦衣衛(wèi)是天子家奴,任他揉捏,文臣武將對此也不能說個不字,這項政令便暢通無阻的通過了。
這個歷史時刻,除了朱肆恐怕沒有人能夠清晰的認識到其巨大的歷史影響。
他在華夏千年以來,重馭人之術,輕經(jīng)世之材的河流,開辟了一條溪流,并且準備以莫大的毅力與勇氣,嘗試著讓這奔騰到海的河流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