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之中，最先進來的便是一具尸體。

幽暗的燈火下，蒙恬卻是將這尸體看的極度清晰。

這不正是李斯？

他何時來的上郡？

他又是何時死的？

隨后，扶蘇在王離的簇擁之下，走到蒙恬面前。

見扶蘇安然無恙，蒙恬當即大呼一口氣。

扶蘇快步走來，與蒙恬會和，兩人互相寬慰，關系確實親密。

只是當扶蘇說到嬴政去世這消息之后，他明顯十分痛心。

方衍想來，應是在來的路上，王離將此消息告知給了扶蘇。

為人子，老父親沒了，對于扶蘇這個孝子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但蒙恬為臣子，還是將當前的形勢與扶蘇說出：

“公子，我等遠在上郡，陛下駕崩，趙高改詔，大秦局勢如今危矣。我等需要即刻起兵勤王，將陛下遺軀接回咸陽，還請公子速速定奪！”

身為與扶蘇從小到大的玩伴，蒙恬與扶蘇年紀相仿，也深受扶蘇信任。

他的一席話，自然分量十足。

扶蘇也知道沙丘之變這事的危機感，只是悲傷情緒蔓延，讓他不得不心痛無比。

而目前最希冀的結果，便是扶蘇接回嬴政，再看他最后一眼。

場中之人，對遠在沙丘的趙高一行人動向有所了解的，方衍便是其中一個。

蒙恬邀方衍入室，又命王離將這些假詔隊伍全部看押，繼續拷問，說不定還能問出更多的結果。

室內，三人跪坐下來，蒙恬便問：

“公子，這李斯為何在此地？”

說起這個，扶蘇眼中不由得黯然。

畢竟李斯作為嬴政最信任的臣子，居然會在嬴政死后意圖謀逆，這叫誰都難以接受。

扶蘇將李斯剛剛逼迫他自裁之事一一道來，說道李斯蠱惑人心之言后，蒙恬暴怒不已。又聽到方衍殺掉李斯，及時讓扶蘇醒悟過來，蒙恬這才大松一口氣。

“如此看來，李斯這獠的確罪該萬死。”不過，蒙恬很快便想起什么，他看著方衍道：

“方侍醫，為何陛下駕崩，蒙上卿卻不曾發信與我和公子知會？你于巡游隊伍之中，蒙上卿可在干甚？”

方衍無奈搖頭道：“陛下此次巡游，原是想巡游會稽，因此取道海上，北走瑯琊，去年間，陛下便已登山祭拜帝禹。

只是年初北地依舊寒冷，陛下行至之罘（今山東煙臺）突然患病，陛下認為應是自己祭拜帝禹之時心不誠，便派遣蒙上卿折回會稽禱告山川。

只是蒙上卿還未返回，陛下行至沙丘便已駕崩。

這才讓趙高幾人，生出改詔之心。”

從之罘到會稽，便是兩千里地，當時嬴政認為蒙毅禱告完會稽之后，自己已經回到咸陽去了，便也讓蒙毅從會稽直接返回咸陽。

說道此處，方衍也不得不感慨，歷史真是過于戲劇性了。

要是蒙恬在嬴政駕崩的時候守著，哪輪得到趙高成事？

聽完這話后，蒙恬明顯是有點麻木。

陛下真的是太愛自己的胞弟了呀！居然連祭祀這種皇帝親自做的事情都交給他了。

再看向方衍，蒙恬心中也是慶幸，要不是今日方衍從中輾轉，公子只怕后果不堪設想啊！

剛剛他就在扶蘇的復述中，知道了扶蘇當時已經被李斯擾亂心智，逼到了危機之下。

李斯這獠，言語之中為公子設下一個個圈套，公子對于大秦與陛下的忠孝，反而成了李斯拿捏公子心理的工具。

這時，扶蘇轉頭看向方衍道：

“方侍醫，當初你搭救扶蘇之時，說過有法子能止住趙高的陰謀，讓我等勤王之事不至于大動干戈而天下紛亂，不知是何種法子？”

扶蘇看向方衍，頗為謙遜，蒙恬在一旁也是摸著自己下頜短須，沒有言語。

方衍也不故作高深，只聽他說：

“回公子，陛下駕崩之事，只有寥寥數人知曉，因此我在暗，敵在明。公子只需先行從上郡回到咸陽，將此事給馮丞相說明，提前將朝中趙高黨羽與胡亥公子的家臣控制起來。

蒙將軍則率萬名長城軍精銳，從上郡直奔太原郡，等候趙高等人從太原郡巡回。

屆時陛下車輦臨近，蒙將軍與陛下車輦互相碰面，只需給陛下巡游隊伍說明，陛下已經駕崩的消息即可。”

“若是巡游隊伍之人不信呢？”

“此事好辦，蒙將軍您這邊只需要懇求陛下下車就行。”

此言一出，蒙恬二人屆時明白了方衍的意思。

只需叫喊陛下下車，若嬴政遲遲未動，那么蒙恬便可以直接動手。

再者，整個巡游隊伍也都是對于陛下忠心耿耿的關中精銳，他們一旦知道真相，勢必會對趙高等人懷疑。

只是，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的節點——

這會，方衍也是補充：

“不過，若是趙高當眾宣布旨詔，假傳陛下封公子胡亥為太子，蒙將軍要是想擒拿趙高，恐怕會受阻。因此，蒙將軍必須要保證自己隱藏在暗處才行。

等待時機成熟，先行捉拿趙高，最好將其直接誅殺，才為上策。”

趙高若是當眾宣讀嬴政傳位于胡亥的假詔，勢必會讓巡游車隊的關中精銳們態度轉變。

比起遠在上郡的蒙恬突然來說扶蘇是太子，這群精銳明顯更愿意相信嬴政的貼身人趙高。

再加上趙高手中的御旨，這群關中精銳就算不信，也必須要保護好趙高等人了。

屆時蒙恬再想誅殺趙高，就是難上加難，而一場皇權爭奪，也會因此展開。

只是，兄弟相爭，這也是扶蘇最不愿意看到的場景。

方衍將自己心中計劃的利弊都娓娓道來，蒙恬聽得很是認真。

扶蘇聽到胡亥，輕嘆一聲，但也在思考其中深淺。

看到此情，方衍心中一松。

從細微處可以知道，扶蘇與蒙恬都是善于傾聽周圍人意見之人。

即便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侍醫，扶蘇也沒有因此輕慢于他。

“方侍醫所言，可知道一旦這計劃失敗，最壞的結果？”

蒙恬一句話，問住了方衍。

方衍無奈道：“小臣所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但也是最有效的結果，那便是蒙將軍將巡游車隊三千余人，全部坑殺，這也是小臣建議蒙將軍帶萬名長城軍精銳前往太原的主要原因。”

只是，方衍話音剛落，蒙恬跳著眼皮，毫不掩飾的直勾勾看著他，片刻后，他道：

“好一個狠厲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