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后暗流涌動的眼眸微微沉斂幾分,有一種見到獵物自投羅網的快意神情,“既然來了,就待著吧,別進去大呼小叫的嚇著你妹妹。”
她自是不會相信以棠所說的什么出來看看的鬼話,不過也不信一個小小的謝以棠能壞她的事。以棠乖巧應了聲,“諾。”便退在了一邊,與嵐曜交換過一個眼神,示意他安心。
裴舜欽被留在了洛陽處理事務,寧澈被支走,而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清河王嵐懌更是下落不明……嵐曜心中心急如焚,面上只是沉著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清河……阿懌絕對不會背叛朕!絕不會!”
太后卻神色冷厲地打斷他:“什么絕不會?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的,所謂天家無親情,陛下太重情義,豈不聞玄武門之事耶?”
“來人,傳哀家命令下去,今日沒有清河王,只有叛賊嵐懌!務必要將此叛賊帶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來淮安王府這邊赴宴的多是朝中的太后派,聽到這一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心中便都明白謝太后是打定主意不會讓嵐懌活了,盡皆默不作聲。嵐曜通紅著眼,臉色煞青,卻是毫無辦法,狠狠一拳砸在了杯盤之上。謝太后只作不聞,冷眼瞧著拱衛司的人魚貫而出前去尋人。謝琰猶豫再三,斟酌著道:“姑母,嵐懌一向對您忠心耿耿,何況事發突然,或許其中有什么誤會……”
“有什么誤會也要等他的人到了再問。”謝太后神色冷厲地打斷了他。謝琰目中一縮,垂首低了眉去,再未言之。以棠在一側看到這幅景象,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但又很快松開,對欲領命離去的拱衛司沉靜道:“既如此,便一定要保全嵐懌的安危,太后和皇上還等著問話呢。”
她在眾人之前道出這一句已是大不敬,被謝太后揪著錯處便是一頓發落。但此時卻顧不得那么多了。謝逸眸中一緊,佯作不悅地剜了她一眼,“瑯嬛,太后和陛下跟前,這里可沒有你說話的地兒!還是進去陪著珮兒吧。”
以棠何曾不知父親這是憂心她安危想讓她脫困,但現在她卻不想回到那得不到任何消息的后院了。而謝太后又豈會讓她溜出自己的眼皮子所在,冷冷一聲笑道:“阿兄也太寶貝你這女兒了。”
“留她在這兒吧。也讓她好好看看,這同室操戈、骨肉相殘之事。”
事態正焦灼間,拱衛司一名千戶忽然神色匆忙地步入庭院來,跪地稟道:“啟稟太后!叛賊嵐懌已然帶到!”
眾人聞言不由都緊張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名千戶,涌動著涼意的微風之中,庭院靜得落針可聞。
謝太后卻是不急不緩,“哦?人呢?怎么不將人帶進來。”
千戶臉上閃過一抹難色,“諾”了一聲,回頭對門外喊道:“將人抬起來!”
嵐曜聽到這一句,心中霎時如被冷水迎頭澆下,驟然涼了下去。拱衛司的人很快將頭蒙白布、放在擔架之上的嵐懌抬了進來,那名千戶呈給謝太后一封書信:“啟稟太后,末將找到犯人之時,他已在府中畏罪自盡了。只留下一封書信。”
“給陛下看。”謝太后沒半分感情地道。嵐曜卻跌跌撞撞地奔下庭去。撥開身前重重疊疊的阻攔,他徑直掀開了蒙在擔架上的白布。于是所有人都得以看清,白布覆蓋之下嵐懌沾染血污的臉,他雙眸安詳地閉合著,想是死前并未受過太多的折磨。
那千戶猶在一側絮絮稟報,“臣等趕到的時候,犯人已經自殺,我們在他旁邊還找到了這個……”他一邊說一邊奉上一個雨過天青色梅花紋瓷杯來,“……想必是服毒自盡。”
服毒自盡么……嵐曜怔怔望著嵐懌的尸體,眼中漸漸模糊,身形亦搖搖欲墜起來。謝太后做的可真是天衣無縫,服毒自盡?呵!如此一來,豈不是死無對證?
阿懌已歿,他卻連還他清白的能力也未有!
他唇邊漫過一絲自嘲而悲憫的笑意,抬手將白布重新為嵐懌蓋上,眸中雨橫風狂風雷隱隱,沉著道:“清河王府中可還有什么人?!此事蹊蹺,朕一定要親自審理!”
謝太后微有不悅,還未來得及開口。“阿懌!”一聲近乎凄厲的哭喊卻在此時從回廊間傳來,眾人聞聲看去,這場婚禮的主角謝以珮不知何時闖入了前院,一身大喜的紅色在這暗沉天幕之下格外的刺目。她不顧院中重重疊疊的帶刀侍衛與身后
以棠心叫不好,忙沖過去攔住她,“珮兒!你冷靜些!”死死攔住了沖向重重侍衛的她。謝太后見狀,初時微微一驚,繼而冷笑,“他是叛賊,你又有什么好哭的?秣陵謝氏的女兒,又豈可為一個叛賊落淚?”
謝以珮被以棠攔在嵐懌的尸體之前,雙眼死死地盯著那被白布牢牢罩住的尸體,眼里氤氳著滔天的仇恨與怒意,淚水恣肆之下哭花了妝面。深知她的性子,以棠唯恐她會說出什么激怒謝太后的話來,忙低聲勸道:“珮兒,你先回去。等事情弄清楚之后四姐會來通知你的。”
她卻恍若未聞,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下來,落到以棠手背上,微微的灼熱。謝太后有些惱火,狠狠橫了以棠一眼,“杵著做什么?還不快將你妹妹帶下去?”
“諾。瑯嬛知命。”以棠忙唯唯道,一面暗推以珮,示意她與自己回去。謝以珮卻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她,直奔入重重侍衛之后嵐懌的尸體邊,不顧眾人各異的神色,伸手重新掀開了覆在他面上的那層白布。當看清白布籠蓋之下嵐懌青白的臉后,她眼中的淚漸漸地凝固。只慢慢地抬起頭,雙眼死死地盯著謝太后,漸漸地笑起來,笑聲一聲比一聲凄厲,直教人不寒而栗。
謝太后大為惱怒,怒喝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