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儀堂。

這是一爿門臉不大的店面，甚至還很破舊。門口貼著一幅對聯：雖是毫末技藝，卻是頂上工夫。

店面雖然不起眼，人氣卻出奇的好。一條人龍，從門口一直延伸到街心。這條隊伍里，有衣著光鮮的巨富商賈，也有形容枯槁的販夫走卒，每個人都誠惶誠恐，似乎在等候皇帝的召見。

哪有什么皇帝？早就已經是民國了。

但顯然，他們要見的這個人非同凡響。

上世紀二十年代，坊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聽戲要聽白玉笙，看球要看李惠堂，在濟南，后面又給加上了一句，剃頭要找小刀劉——這小刀劉，就是劉刈。

沒錯，他是個理發師。一個名氣堪與京劇名伶白玉笙和足球神童李惠堂相媲美的剃頭匠。可見，他的手藝多么叫人驚艷。

他的來歷也很傳奇。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師承何處。半年前他從天而降，開了這間叫“司儀堂”的理發館，憑著一身絕技，迅速名噪濟南。就連當時的山東督軍田中玉和高官熊炳奇都慕名而來，成為他的座上賓。

同樣叫人嘖嘖稱奇的還有他的脾氣。打開門做生意，無非為了賺錢。用現在的話說，叫“顧客就是上帝”。可他小刀劉卻反其道而行之，是顧客的上帝——找他剃頭，那得看他的心情。他看不上的人，給多少錢都不伺候。他還有個特點，那就是對顧客一視同仁。甭管你是干什么的，來這兒一律都得排隊。哪怕田中玉和熊炳奇來了，也休想加塞。

他小刀劉就是這么牛掰。

可這么牛掰的人，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比如，收了一個廢柴徒弟……

“救命啊，殺人啦……”

伴隨著一連串的慘叫聲，孔武鬼哭狼嚎地躥出了司儀堂。小刀劉隨后追出，舉著一桿大煙袋追打他。小刀劉人很瘦，背也有點駝，可一雙眼睛卻很亮，身手也很靈活。

“小猴崽子，叫你給我添點水，你倒好，把我的腦袋當茶壺！要不是我閃得快，這會兒已經給燙成肉丸子了！你說你，成天都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氣死我，好霸占我的財產啊？”小刀劉揮舞著煙袋鍋子，口沫橫飛。

“財產？你有什么財產？我看你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這桿大煙袋吧？我又不抽煙，白給我都不要！”孔武撇著嘴。

“還敢頂嘴，真是反了！小猴崽子，我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站住，別跑……”

師徒倆你追我趕，把排隊的人都看傻了。里面的那位客人，也頂著剃了一半的頭跑出來看熱鬧。他是林先生，是濟南總商會的成員之一。

“住手！”

忽然一聲嬌叱，有人伸手攥住了大煙袋。

小刀劉抬頭望去，是一個柳眉倒豎的女孩兒。

她是鐵幗眉。

孔武看到她來了，喜出望外。

“幗眉，快救救我！我要是給打死了，你以后給誰當媳婦兒啊？”

鐵幗眉看著他，又好氣又好笑。

“呸，誰要給你當媳婦兒？你再敢胡說，我可不管你了。”

孔武慌忙閉上了嘴。

小刀劉瞪著鐵幗眉，沒好氣地：“喲，羊圈里怎么伸出個馬嘴來！臭丫頭，我管教我的徒弟，關你什么事？”

“劉師傅，你誤會了，我不是來幫他的。”鐵幗眉笑咪咪地，“這煙袋可是你的寶貝，弄壞了就不好了。你看，用這個咋樣？”

鐵幗眉說完，從背后拿出一根棍子來。

孔武傻眼了。

小刀劉也傻眼了。

“幗眉，你瘋了？你讓他拿棍子打我？”孔武簡直不敢置信。

“對！你該打，誰叫你老偷懶！”鐵幗眉把棍子塞進小刀劉手里，“劉師傅，還愣著干嘛，快動手哇！我幫你摁住他，使勁打！看他以后還敢不敢不聽你的話！”

她說完，揪著孔武的耳朵把他送過來。

小刀劉拿著棍子，看看她，又看看孔武，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哼，你這丫頭還算是明白事理！算了，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饒他一回。下次膽敢再犯，看我不剝了你的皮！”小刀劉瞪了孔武一眼，丟下棍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