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喂，媽，這么晚打電話有事嗎?”

半夜，聽見母親房間里傳出電話聲，仔細聽發覺是外婆來的電話，立馬一個翻身坐起來跑到了隔壁房間。

“媽，怎么了？”

“快穿衣服，你姥爺現在不好，身上特別疼，已經給你舅舅打電話了，他正往那趕，把你爸叫起來，咱也快走?！?

“好，我這就去?！?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樓下，發動起車就往外公那里沖。

一路上，一直都想問到底是發生什么事了，但母親一直在通話，跟舅舅說去買一些藥，又打電話聯系醫院，想問的事最終還是咽在肚子里沒有說出口。

進屋后，就看到外公躺在床上，面露痛苦，一旁外婆坐在床上，一直在給外公揉搓手掌。

“我們來了，爸，是哪里疼??？”

“哎呦，就是感覺身體里哪都疼，具體說不上來?！?

“姥姥，這是在干嘛？”

“你姥爺不是身上疼嗎，所以雙手冰涼，給他在這揉揉手，促進血液循環，熱乎一點還能減輕一下痛苦?！?

“那我來一起揉吧，兩個手都揉一下是不是能減輕的更多?！?

握起外公的手，可能是因為痛，也可能是因為一直沒有怎么進食，外公的手如冰一般的涼。不敢太使勁揉搓，只能稍微用力一點點，讓手指和手掌慢慢的熱乎起來。

“不行，太疼了，稍微再使點勁?！?

“再堅持一會，藥馬上就來了，打上就不疼了?！?

“什么藥，止疼藥嗎？”

和母親四目相對，“對，姥爺，就是止疼藥，那個藥可管用了，我以前得胃病的時候，打了一針立刻就好了?！?

母親假借搬東西，把我拉到一邊，“別跟你姥爺說太多，讓他再察覺出來自己身體開始出問題了?！?

“我這不就說的是治胃病的止疼藥嗎，我就是想讓姥爺先心理上就覺得，打上止疼藥就好了，這樣說不定還能好的更快呢。”

“行，反正別多說啊?！?

“不行不行又開始疼了，快再給我揉揉手?！?

“知道了，姥爺叫我，我先去了?！?

跪在床上，不停地摩擦著手掌，就這么一直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藥來了。”

舅舅拿著藥進了門。

“怎么這么久??？”

“這已經算快了，現在開藥可費勁了，還得填一堆表?！?

“先不說了，趕緊打上吧。”

母親嫻熟地打開藥，輸入針管里，又慢慢的推進到姥爺身體里。

“好了，稍微等一會看看，應該過一會藥效就發作了?！?

去了一趟衛生間，再到大廳的時候，就看到外公正在玩手機。

“姥爺，現在感覺怎么樣，是好了嗎？”

“這個藥是真管用，現在一點都不疼了。你們都折騰一晚了，快去睡會吧?！?

“對，上樓跟你媽一塊去睡一會，下午還得開車帶你姥爺去醫院?！?

“好。”

躺在床上，還是把一直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

“媽媽，姥爺現在是沒事了吧？為什么會突然疼的這么厲害。”

“因為腫瘤擴散了，現在五臟六腑上幾乎都有了，所以才會疼?！?

“不是已經把帶著腫瘤的那個腎臟切掉了嗎，為什么還會擴散?！?

“腫瘤就是這樣，本來就是一個很難治好的病，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治了，只能就是說減輕痛苦?！?

可能是醫生這個職業，母親一直保持著冷靜，看著我瞪大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別想了，快睡會吧，下午咱一塊去送你姥爺去透析?！?

“媽媽，這次，我開車好嗎？從拿到駕照開始，姥爺一直沒有坐過我開的車?！?

“好，那你更要趕緊休息一會?！?

要說睡著，是肯定不可能的，翻來覆去了一早晨，也只是閉上眼睛稍微歇一歇，聽見樓下有動靜了，跟母親同時坐起來，穿上衣服下去看外公。

被病痛折磨了一晚上，外公早已筋疲力盡，呼呼大睡，趴在餐廳欄桿上，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心里五味雜陳。

“讓你姥爺睡吧，折騰一晚上，好不容易能睡著了，來吃點飯，別看了?！?

“一會姥爺醒了，不吃點東西嗎？”

“他不一定能吃得下，咱先吃吧，一會他醒了想吃什么再現給他做。”

吃完飯，又坐了好一會，外公才醒。

“姥爺，您醒了，感覺怎么樣？”

“非常好，一點事都沒有了?！?

“想不想吃點什么，咱一會就去醫院了，總得少吃一點吧?！?

“不了，吃不下，給我沖杯咖啡吧?！?

“好，我現在去燒水?！?

喝完咖啡，大家一起把外公挪到輪椅上，抬著輪椅下了樓梯，又挪到了車里。

看到我坐在了駕駛位，外公詫異了一下，“呀，今天你來開車送我啊?！?

“對啊，姥爺，您還從來沒有坐過我開的車呢，今天就感受一下我的車技，怎么樣?！?

“好啊?！?

因為外公坐在車上，速度就一直保持著六十邁左右，想著盡量讓車一直平穩一些。

“怎么樣，姥爺，駕駛技術還可以吧？”

“很好啊，看著你開車，真的就發現你已經長大了，是大人了。是不是這個寒假結束，你們就要去實習了？”

“對，實習一個學期?！?

“真好，好好實習積累經驗，實習完了，就大四了吧？”

“嗯，就要準備畢業了?！?

“一定要考研啊，考研將來找個好一點的工作，賺錢給我買一個咖啡機?！?

“那肯定的，聽見了嗎，好好學習，給你姥爺買個最好的咖啡機?！?

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從眼眶中掉出來，擠出一個笑容，“好，我一定給姥爺買一個，最好的咖啡機?！?

“好，姥爺等著你?！?

三十四

每年過年前的固定項目，就是在家把對聯和福字都寫出來，新年那天自己家貼一半，再拿到外公家貼一半。

“看看，這個對聯怎么樣，有什么福氣臨門，過年還是要有點喜慶的?！?

“不了，今年我不想寫這種，想寫點關于平安健康的。”

“也行，那你自己搜搜，寫完我再看?！?

年三十，早早的收拾好，在家貼好對聯和福字，開車去了外公家。

“姥姥姥爺，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姥姥，對聯和福字我拿過來了，您和姥爺看看?！?

“好啊，來給我，我瞅瞅?！?

外婆把對聯打開，拿到外公面前，“哎呀，快點看看你外孫女寫的字，這對聯不錯啊?！?

“吉祥安康年年在，幸?？到∪杖涨椤＠褷敚趺礃?？”

外公躺在床上，笑了笑，豎起了大拇指。

“姥爺，今天過年，下午能起來跟我們一起坐在餐桌上一起吃個飯嗎？”

“我就不吃了，你們都上去吃，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哪有過年您自己在客廳的，要不我下來陪您？”

“不用，我又不吃飯，你下來干什么，都上去吃?！?

“那做好了，給您端下來，過年，好歹吃一口，行嗎？”

“行，我吃一口，你們先吃，吃完我就吃一口。”

五點多，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但是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樓下，外公的身上。

“你們快去吃吧，開幾瓶好酒喝口，過年熱熱鬧鬧的，我在下面聽著也開心是吧?！?

都不想讓外公看出來不開心，大家便隨了外公，都坐在了餐桌上，開了好幾瓶酒。

“這樣，咱第一杯，一起去敬姐夫好不好?！?

舅姥爺這個提議，大家一致的贊同，都站了起來，拿著杯子下樓。

“新年快樂，一定趕快好起來……”

“好，好，好，都上去吃飯，快去吧?！?

剛開始吃飯，餐桌上熱熱鬧鬧，不斷地傳出笑容，后面喝了幾杯后，舅舅首先繃不住哭了，帶著所有人，都開始流起了眼淚。

眼淚里，有生氣，有著急，更多的，還是心痛。只是過了半年，生活就好像都變了，這半年里，幾乎沒有歡聲笑語，更多的，是黯然神傷。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電視里傳出倒計時，大家都把眼淚抹掉，站了起來，“新年快樂，新的一年，愿病痛都消失不見?！?

從年初一開始，跟母親一直住在外公家，照顧著外公，舅舅也每天往這里跑，不管外公外婆怎么勸說不用天天來，都不管用。我開始開車去超市，每天都買一點外公以前很喜歡吃，但又不讓吃的甜品，點心，希望著哪怕可以吃一點點，一口都行，不過每一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冬天過去了以后，我肯定就能好了?！?

外公一直，迷信一些老一輩農歷的說法，以前也就是當玩笑聽一聽，不過這次，我也想迷信一下了。

“嗯嗯，肯定的，到了春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等春天，櫻花開了，櫻桃樹也結果了，我就能站起來了。”

“姥爺，您可是答應我了，開春的時候，一起去看櫻花，一起去吃櫻桃，您可不能忘啊。”

“當然，去年我們說的，來年開春的約定，我一定不會忘記，櫻花開的時候，我們一起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