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概要從半年之前說起。

牛奔本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崽，在公司負責產品的渠道處理分析，老婆周楠則是一家金飾店的柜員，倆人一個月的收入加起來大概在2萬不到點。

若是在一個三四線的小城市，這收入自然屬于是高薪了，但在繁華的上海，對于租房夫妻而言，也不過只是杯水車薪，勉強度日罷了。

為了實現買房大計，牛奔只能在下班后繼續想辦法搞兼職創業。

只是這年頭能掙錢的路子大多都被壟斷了，剩下的要么卷中卷，要么索性就是騙傻子的殺豬盤。

無奈之下，他便想到了游戲打金，雖然不穩定，但多少還是一筆收入，而且也權當是放松休息了。

那天晚上，牛奔給家里那臺老電腦重新裝了下系統，然后下載了魔獸世界的懷舊服。

既然是打金，那就肯定得找自己熟悉的游戲了，剛好魔獸懷舊服開了，許多人都在網上說什么吃排骨，什么瑪拉頓法師，什么金幣賺到手軟，半個月一套房之類的。

看的牛奔眼睛都紅了。

只要有錢，楠楠就不用擠在這三十多平方的一居室里了。

也不用擔心買來東西沒地方放，更不用擔心父母來看望時，大家局促的連個坐處都沒有。

有了錢，可以買大豪斯，可以毫無顧忌的要小寶寶，可以幸福地享受人生。

懷揣著希望與夢想，牛奔咬著牙沖了月卡，然后果斷進入了游戲。

進入到熟悉又陌生的艾澤拉斯世界中后，他很快便沉迷了起來。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那天晚上似乎特別冷，明明是三伏天卻偏偏像是冬季，冷的讓人感覺皮膚一陣一陣的起雞皮疙瘩，似乎連呵出來的氣都是霧蒙蒙的。

一門心思打游戲的牛奔壓根沒有關注到這些細節，權當是晚上氣溫驟降，換了一件衣服后繼續馬不停蹄的給自己的小法師練級跑任務。

魔獸世界懷舊服人太多了，玩家多，腳本工作室更多。

一路上各種堆疊成‘人體蜈蚣’的腳本號就像是蝗蟲一般掃蕩過境，路上各種采集資源，零星任務野怪，全被一股腦的清光了。

剩下的一些正常玩家只能瞪著眼睛看著空無一物的地圖發著呆，有些人則不忿的在區域頻道上瘋狂謾罵，有罵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牛奔看著這一幕，感覺唏噓無比，想當年魔獸世界可沒有這么浮躁，無論是老玩家還是新玩家處的都極為默契和諧，大家為了陣營的榮辱甚至可以拋棄個人的利益，用近乎于朝圣般的心情維護著所在勢力的尊嚴。

然而眼下，所有的玩家似乎早就拋棄了這些東西，剩下的無非是金錢計較。

撕下粉飾太平的表面下，是時代的膿瘡，是滿地的雞毛。

只不過他也沒資格去說別人，因為自己也是蝗蟲之一罷了。

牛奔收拾起心情，找了個偏僻的角落開始殺起了怪。

寒冰箭，寒冰箭，寒冰箭。

骨瘦如柴的亡靈族小法師一個勁的搓寒冰箭。

怪物一頭接一頭的倒下，爆出來的東西卻是寥寥無幾。

很快，牛奔便開始疲倦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忽然一個紅名盜賊出現。

下馬，隱身，手起刀落。

裝備還只是藍綠環保裝的40級小法師頃刻間被斃命匕首之下。

牛奔也沒在意，畢竟這款游戲里部落和聯盟之間打打殺殺是很正常事情。

可讓他郁悶的是，這個人類盜賊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就專門盯著他在這守尸玩。

牛奔一復活，他就沖過來秒了，然后隱身離開，瀟灑的一逼。

“這特么的有病啊草……”

牛奔想打字罵人，但是又想到這游戲不同陣營根本無法交流。

生性執拗的他索性跟這盜賊糾纏了起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的復活，到最后牛奔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

看著小法師不斷的倒下，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

一輩子二十多年來，似乎就是這樣徒勞無力的在不斷掙扎著。

雖然沒有放棄，但是同樣看不到絲毫的希望，現實就像是個60級的滿裝盜賊，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沉重而可怕。

就在恍惚之間，牛奔似乎聽到了一個似有似無的聲音，仿佛是在問他想不想要報仇，想不想要達成心愿。

模模糊糊間，他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想”，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恐怕是魔怔了。

看著又一次復活的小法師，他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感覺自己可能并不適合玩這款游戲了。

明天下班后去注冊個美團外賣，能送幾塊是幾塊吧，總比這樣浪費時間來得強。

就在這時，那個聯盟盜賊可能也是殺膩了，并沒有出現。

牛奔操縱著剛復活的小法師，隨手給不遠處的一個野怪搓了一發寒冰箭。

嘭！

一個極為古怪的音效響起。

下一秒，他的小法師就像抽風了一樣身上狂冒金光。

45級。

50級。

70級。

100級……200級……300級……1000級……9999級。

牛奔感覺自己要瘋了。

魔獸世界什么時候有過9999級這種離譜等級的？

不是封頂才60級嗎？

然而下一秒，他的背包中忽然一股腦出現了一大堆橙色紫色的稀有裝備。

兄弟會之劍，蛋刀，逐風者之怒，橙錘，霜之哀傷，碧空之歌，大元帥套裝，無堅不摧之力……數不清的裝備瞬間將他小小的40格背包塞的滿滿的。

然后背包中的金幣數額，也從幾十銀幣，瞬間暴漲到了2億多金幣，數字的長度甚至超過了界面框。

牛奔懵逼了。

不但他懵逼了，就連隱身在旁邊的那個盜賊也懵逼了。

本來這名玩家只是休息一下，喝口飲料，正準備繼續去虐殺那個傻乎乎的部落亡靈法師。

結果卻看到了堪稱驚悚的一幕。

而那個小法師的等級，也從綠色的40級，變成了深紫色的未知骷髏圖標。

這盜賊玩家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下意識的現身，沖上去按了一個伏擊+背刺。

結果屏幕中只冒出倆個“躲閃”。

牛奔看到紅名盜賊，被壓抑了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直接按下他為數不多的瞬發AOE范圍技能——魔爆術。

伴隨著一圈神秘的紫色能量爆發，一個恐怖的暴擊數字從屏幕中冒了出來。

-99999999

【系統提示：你的魔爆術對‘原野新之助’造成了4732點傷害，過量99995267點傷害，目標已死亡。】

牛奔頓時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理解眼前的這一幕。

而另一邊，那個被秒殺的盜賊玩家也第一時間截圖錄屏上傳論壇。

“草！遇到外掛了！兄弟們快來看上帝！服務器一區霜語，這特么破法師打我1億傷害！”

頓時，下面回帖者群情激涌，熱鬧非凡。

“我去，牛逼，兄弟你這是惹到GM了吧。”

“神經病，GM的名字是有暴雪前綴的好吧，這一看就是普通玩家啊。”

“普通玩家打1個億傷害？要不是樓主截了區服和世界頻道，我還以為是變態私服呢。”

“有沒有可能是丁磊老板的號？樓主自己說了把人家虐殺了半個多小時，人家丁老板讓技術員改一下數據教訓你一下很正常吧。”

“什么破法師，尊重點，叫法神！守護者艾格文都是他的徒子徒孫！#滑稽”

“不多說了，已經在霜語建號了，這就去投奔法神。”

……

從這一天起，牛奔感覺自己就像是活在夢里一般。

不管是什么副本，甚至是路邊的野怪，隨手打死后都會掉落遠超各個版本的究極極品裝備。

身上的錢早就已經多的數不清了，公會倉庫，個人倉庫，全都存的滿滿當當的。

期間魔獸世界的官方客服也私聊過他，坦誠透露他的賬號有數據問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無法刪除。

除此之外，對方還告知牛奔已經構成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等罪名，并且公司在近期內會采取法律手段。

牛奔頓時無奈了起來，這也不是自己的錯啊，這跟自己有關系嗎？

看著滿嘴威脅的GM，他索性心一橫，直接把手里的金幣全都寄售到了5173，交易貓，閑魚等第三方平臺上面去。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換點錢給楠楠，這樣就算他進了監獄，也不至于讓老婆吃苦。

僅僅賣了不到百分之一的金幣，整個霜語服務器的經濟體系便徹底崩潰了，金幣的價格甚至不到其他服務器的幾百分之一。

而相對于的，便是牛奔拿到了從出生到現在為止，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現金存款。

整整280多萬人民幣。

拿到了錢，牛奔第一時間把所有存款打到到了老婆周楠賬戶上，并且準備著手辦理離婚手續。

不過在等了幾天后，他發現游戲公司那邊沒有絲毫的反應，之前的威脅就好像是放屁一樣。

牛奔不由猜測了起來……會不會是對方根本查不到他的信息？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牛奔便開始換了一個服務器，繼續如法炮制一番。

很快，懷舊服一區幾個服都被他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攻陷了下來。

一時之間，各大工作室和金幣商人紛紛罵娘，貼吧和論壇中滿屏幕的咒罵和舉報，但是游戲官方卻出奇的沉默了下來，沒有絲毫吭聲的意思，全程突出一個裝死。

牛奔火了，徹底在互聯網上火了。

各種分析帖子，考據視頻，如火如荼！

各大up主開始各顯神通，有的走人脈，有的走技術，都想對牛奔的ID【老黑牛】一探究竟。

然而很顯然，無果。

牛奔見狀，膽子越發大了起來。

他覺得這一定是神聽到了他的愿望，垂憐他的悲慘，從而降下了這般如同奇跡般的美夢。

既然是神的恩賜，那么他就一定要好好的利用起來，這樣才不辜負神明的庇佑。

于是，牛奔開始對互聯網上的各種游戲出手。

動靜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又牛又奔放。

無論是什么游戲，進去后的第一秒他立即9999級，無論是等級榜、戰力榜、裝備榜、金錢財富榜……全部第一！

老黑牛，變成了網絡上一個神秘的存在，一個牢不可破的傳說，一個游戲公司避如蛇蝎的惡魔，一個玩家口中傳頌的史詩奇跡。

任何有老黑牛的游戲，官方總是在第一時間拔掉服務器的電源，寧可生意不做了，也不能任其宰割。

但這些都是一些運營成本不高的小公司，就算停服個幾天一周也沒什么關系，反而玩家們還樂于在貼吧論壇吃瓜吹水帶節奏。

然而一些大型公司，卻沒有壯士斷腕的氣魄，再加上公司行政管理層的復雜縱向審批結構，往往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牛奔早已賺的盆滿缽滿了。

一直到后面，他已經對這些事情感到麻木，唯一的快樂便是看到銀行卡中的存款日積月累的增多。

雖然牛奔也做好了被逮捕的準備，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想象中的那一刻卻始終沒有到來。

時間久了，心中的僥幸心理越來越濃重，原本小心翼翼的行事作風也逐漸膨脹了起來。

先是買了一套小公寓，然后是一輛普普通通的小車。

然后沒過多久，小屋換成了別墅，車也變成了寶馬。

再后來，牛奔花了1.8個億，買下了一套湯臣一品。

正當他沉浸在這般美夢中的時候，意外卻突然不期而至。

一開始，牛奔感覺自己沒有食欲，無論是多精致的美味佳肴，他聞著都感覺惡心想吐。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狀態越來越差，每天只能吃一些清湯寡水，然后靠著葡萄糖輸液維持體征。

期間牛奔也去各大醫院看過，甚至還抽空去了一趟外國，然而海量的錢砸了進去，身體狀態卻是越來越不好，只能通過長時間的睡眠來減少身體活動的負擔。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他的身體也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階段。

今天能夠出來接紀修，完全就是強撐著那一口氣了。

……

聽完老牛的故事，紀修不由瞇起了眼睛。

很顯然，牛奔也是知道自己沒幾天好活了，在臨死之前想要把事情告訴給別人，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老婆周楠自然是被早早送出去了，而能夠袒露心生的人卻沒幾個，能稱得上知己的也沒幾個。

剛好紀修也是個癌癥患者，更讓牛奔感覺到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于是他便毫不猶豫地將事情緣由如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