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里腹議對方，但是高霖并沒有一上來就拒絕。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顧兄，我與燕王只是同在北地為官，可能關系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顧常年也是老江湖了，見對方有意推過，神情低落的開口：“高兄有所不知，我來這南京已有兩月，找過各個衙門都被拒絕。現已沒有了希望，方才聽說你在宮里遇害，這才知道高兄竟與燕王交好，所以才來碰碰運氣。”

竟然是來碰運氣的，高霖一時間嘴都快笑歪了，他是出手對顧常年道：“不如顧兄先將條陳交于我看看。”

高霖這個要求是合理的，畢竟別人是托他往上遞折子，這是要擔干系的。萬一這條陳里寫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罵皇上的話，高霖看都沒看就幫忙遞上去了，那到時候被砍頭要有多冤啊。

顧常年從懷中將條陳拿出，遞給了高霖后，便如坐針氈的在一旁等著高霖的決策。

高霖打開后看了看，他最近對繁體字的掌握已經能讓他看的懂條陳上寫的什么了，也幸好顧常年沒用什么引經據典的古話，要不然高霖隨手就給他拽回去。

說事就說事，顯擺你有學問是要干嘛？

條陳上其實也沒什么心意，還是對付叛賊的老一套辦法，先招安后安撫，能編為軍隊的編為軍隊，不能的就給幾塊田讓他們耕種。

高霖隨手將條陳合上，漫不經心的看著還在坐立不安的顧常年道：“你這份條陳，不用說到皇帝、燕王那里，就是我剛看完都覺得沒有可取之處，按你這們規劃，不出十年吳奤兒必然再反。”

顧常年不服道：“高兄何出此言？”

這可是他認真思考了很久才列出來的規劃，否則也不會拿著它來到這京城四處投遞。

高霖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別急，先聽自己說完，然后開口道：“這吳奤兒領導苗侗倆族造反，在我看來其主要矛盾是在這地上面，原來屬于他們好地被士紳大族聯合當地官員或者是軍隊給強行霸占，然后將其趕到了荒地或是山地之中，我說的對否。”

顧常年恨道：“確實如此，當地知州與辰州衛指揮楊仲貪婪成性，殺光當地百姓然后賣與富戶，簡直是人神共憤。”

高霖一怔，原來明初就有這么干的，恐怕老朱后來也是多少知道了地方官員的行經才開始用重典的吧。想到這里高霖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封建王朝的劣根性，永遠不把底層百姓當人，永遠為了一畝三分地就制造各種慘案。為什么沒有人在這個時候將生產力從土地中解放出來，甚至連做都不愿意做，難道就是為了那些放不下的權利么？

高霖郁悶的嘆了口氣：“如若我說有一片肥沃的荒地適合開墾，你覺得當地的百姓愿意遷移么？”

顧常年大駭：“高賢弟的意思是將他們充軍屯田？”

見對方如此驚恐，高霖趕緊解釋道：“不是顧兄所想的那樣。我說的這片地方在遼東，現在由于要與北元作戰所以采用的那是蒙古那套全民皆兵制，理論上雖然如此，但是除非必要并不會征召所有百姓充軍，只是會抽調一些適合男子為軍，并由當地官府發響。”

“那條件呢？”顧常年追問道。

“現在遼東缺乏人口，現有大片的平原之地無法耕種。若有人遷徙，一戶人家但凡成年皆可獲得七十畝土地的耕種權，以七十年為期與朝廷簽訂合同，且享受前九年免田賦的政策。”

華燈初上，苦寒樓里由于朝廷頒布禁制娛樂的旨意受到了影響，平時士子再此聚集，熱鬧非凡的盛況沒有了。

燕王朱棣來到樓下，今日下午高兄特地遞來帖子請他在這苦寒樓里赴宴。

起初朱棣還以為高霖又是饞酒了，但是想想現在不是這種日子，以高兄的嚴謹不會犯這種小錯誤，便懷著好奇之心來了。

早已在門口等待多時的初九見到了朱棣的身影，上前說道：“燕王殿下，我家少爺已經備好了飯，正在等您前來。”

“嗯。”朱棣下馬，將馬繩交給一旁的哈丹巴特爾后，就跟著初九進入了苦寒樓。

苦寒樓里面，顧常年看著桌上擺好的飯食有些發憷，他在懷疑高霖是不是誠心在找死，而且還要拉上自己陪葬。

想到這里，他不由的顫顫巍巍的問道：“高兄，我們這么干合適么？”

高霖翻了個白眼，覺得不合適你早說啊，人都快來了你才說，什么意思啊。

雖然這么想，但是高霖依然嘴硬道：“有啥不合適的，你不是說苗侗兩族平日里能吃上這些就算是好的了么，難道你在騙我？”

“不敢。”顧常年心里罵道：我是跟你說苗侗兩族吃的是這些，可是你奶奶的給皇子吃這些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高兄！”

正當倆人對著飯食忐忑不安時，朱棣的聲音從小院里傳來。

高霖趕緊整了整衣服，示意顧常年不要緊張。然后便走出了屋子去迎接了。

看到高霖的出現，朱棣大笑的詢問道：“高兄可是饞酒了？這才設宴找我來陪你飲酒的。不過現在可不行，你我可還在孝期中。”

“燕王說笑了，今日只是突發奇想，我先給您引薦一下這是前會同知縣顧常年，顧兄。”

“見過燕王殿下。”

顧常年趕緊躬身行禮，他以前見過最大的官就是布政使大人，現在猛地見到一位親王，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朱棣見外人在，也就收斂了下笑容。他要維持自己親王的形象，不能太過于放肆。

“里面請，燕王。”

高霖朝二人示意了一下，這天太冷他可不愿意在外邊凍著。

進入屋中后，朱棣一看飯桌就傻眼了。

只有三只大碗放在桌子上，一道美味的珍饈都沒有擺出來。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菜還沒上齊？

高霖卻如同沒看見朱棣的錯愕一樣，拉著他就在飯桌上坐下，然后對著一旁隨侍的喚兒吩咐道：“將準備好的大餐端上來，我要與燕王殿下共享。”

只見一盆稀稠的米粥放在桌上，還有黃色的干稻草漂浮，而里面的米飯之中還摻雜一些小石子在里面。

這個景象讓一旁的顧常年雙腿都開始打顫，小心翼翼的盯著燕王的表情，生怕對方掀了桌子。

高霖則跟沒事人似的，拿起盆中的木勺就給自己盛了起來，邊盛邊說道：“今日顧兄與我說這貴州苗侗倆族百姓，有一道美食名為撈金粥，我甚是好奇，于是便命喚兒按照顧兄的說法做了這道菜與燕王共享，來我先吃為敬。”

說完，高霖就將碗中的摻和著稻草石子的米粥往嘴里扒拉。

朱棣此時怎能還不明白高霖的意思，不過他并沒矯情，也是給自己盛了一碗后開始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