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據(jù)我所知，山東就是產(chǎn)鹽之地，為何高兄的父親要舍近求遠(yuǎn)的跑到你這里買鹽呢？”

朱棣發(fā)現(xiàn)此事大有蹊蹺。

董牛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朱兄在家一看就是不管事的，否則怎會問出如此之言。”

朱棣倒是沒有因為董牛的恥笑而生氣，反而不恥下問起來：“是的，我也是最近出來歷練，所以對這市井之事多有不懂。還望董爺指教。”

“這市場上所有的鹽都掌握在商人手中，分為官鹽和私鹽。官鹽的價格高，尋常人家大多負(fù)擔(dān)不起，再加上朝廷還在時時刻刻盯著，所以有些特殊生意的人，是不會觸碰官鹽的。山東雖然也是產(chǎn)鹽之地，但是他們市面上的私鹽，都被一家包了。一丁一點都不可能流到市面上來，所以高老爺只能找到我這里來。”

聽董牛說完，高霖已經(jīng)大抵明白了這山東私鹽的買家以及去向。

“那不知董爺?shù)乃禁}能不能包給在下呢？”高霖試探的問道。

在他看來像董牛這樣的私鹽販子，大多都是貪夫徇財之徒，有一個穩(wěn)定的收貨商肯定求之不得。

董牛卻搖頭道：“這里恐怕高少爺失望了，我的鹽不包售。”

高霖不解道：“這是為何？”

“所謂商亦有道，我董牛手里的鹽雖然來路不正，但是北方之地大多乃是貧瘠之地，百姓生活艱難。若有人求到我這里買鹽，我的鹽包給了高少爺，那時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此而去佘家買那官鹽去。”

說完這話，董牛還向高霖施禮表示賠罪。

高霖明白董牛的意思，這有的地方賣官鹽和私鹽的其實就是一家。他們會將官鹽的價格定的極高，然后私鹽稍微低一些，到頭來還是逼著百姓買高價鹽。

明白了這些，高霖也就不再強(qiáng)求。只得將自己剛才的打算擱置道：“那就每月一引吧，不知董爺能否安排人送貨呢？”

“那不知高少爺說的這一引是小引還是大引，需要我這便送到哪里呢？”

“小引吧，地點就在延慶。你到了之后就打聽一下延慶衛(wèi)就行。”

一聽是要送到軍營，董牛沒有了剛才的穩(wěn)重：“啊？高少爺不是在開玩笑？”

“自然沒有說笑，我乃陛下親任的延慶衛(wèi)兵馬副僉事。放心吧，來你這里這買鹽是我個人的意思。”

高霖趕緊安撫對方，這要是對方會錯了意，生意就黃了。

“哦。哦。那我明白了。”答應(yīng)下來后，心情好像過山車的董牛喝了口茶壓了一下。

“我能問一下董爺?shù)乃禁}是怎么來的嗎？”

朱棣對這事十分感興趣，按照朝廷規(guī)定，灶戶除了要繳納規(guī)定數(shù)額的正鹽外，多余的余鹽也不能自由處理。如果灶丁私自夾帶余鹽出鹽場或者貨賣的話，皆處以絞刑。

董牛聞言，面色嚴(yán)肅起來，甚至露出了戾色。

“這小子真的是南方大族的子弟么？怎么這種禁忌也不知道？還是說他也是朝廷的官員？想從我這里探聽出些什么？”

一時間各種想法充斥在董牛的腦中，就在他不知道怎么說才好時，高霖站了出來。

“董爺，不要見怪。朱兄只是好奇，如果不好說的話就算了。”

高霖趕緊替朱棣打起了圓場。

他也是服了朱棣了，這也是能問的？也就是自己父親跟人家認(rèn)識，能給幾分面子。要是擱別人，估計能抄刀子把他倆當(dāng)場砍了。

董牛搖著手表示道：“不見怪，不見怪。”

雖然此事就這么過去了，幾個人閑聊的興致也沒了。

于是高霖把隨身帶著的銀票交給對方當(dāng)做定金后，就起身帶著朱棣告辭了。

一出茶店，高霖就沒好氣的朝朱棣道：“燕王殿下，麻煩您以后說話能不能先動動腦子。這種事情是能張嘴問的么？”

朱棣同樣也沒好奇的回懟道：“那就對他們違反朝廷律法睜一眼閉一眼？”

高霖則道：“每個朝代都想將鹽控制在朝廷手中，但是想法很好，卻只能維持很短暫的時間，私鹽便會橫行于世你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朱棣道：“還不是官員貪腐，吏治不明。”

“如果你單單這么看待這個問題，那就太過于簡單了。”

朱棣聽高霖這么說，馬上就知道對方是有辦法的，于是問道：“那高兄怎么看？”

高霖?fù)Q了個嚴(yán)肅的表情道：“私鹽，興起于宋朝。鹽業(yè)在古代一直是暴利的行業(yè)，也是生活的必需品，這就意味著民間對食鹽的消耗量極大，即便發(fā)生價格變動，也不會降低對這種商品的消費，且生產(chǎn)方式簡單，掌控容易也沒有種類的差異，不存在明顯的消費偏好，這就可以將不同產(chǎn)地的鹽混合起來進(jìn)行售賣，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供貨不足的情況。”

頓了頓，高霖接著道：“齊國管仲曾言：利出于一孔者，其國無敵。他的治國理念也成為后來所有王朝對鹽務(wù)的基本邏輯。但朝廷只掌握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卻沒有掌握銷售環(huán)節(jié)，所有的私鹽都是在銷售環(huán)節(jié)這塊兒出了問題，明白了吧。”

朱棣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可是如何解決銷售環(huán)節(jié)呢，難道要將鹽由朝廷售賣。

“你是想問如何解決是吧？”高霖看破了朱棣的小心思，率先捅破道。

朱棣一臉誠懇道：“還望高兄教我。”

高霖笑道：“很簡單，建立國有企業(yè)，對鹽進(jìn)行統(tǒng)購統(tǒng)銷。”

朱棣感覺高霖在開玩笑，開口道：

“高兄莫不是耍我，朝廷豈能行商賈之事。”

“國有企業(yè)首先要保證對國有資產(chǎn)的保值和增值，其次還可以在市場上起到宏觀調(diào)控作用。就拿這鹽來說吧，如果我們建立一家負(fù)責(zé)從生產(chǎn)鹽到銷售鹽的國有企業(yè)，那么當(dāng)這個企業(yè)足夠大的時候，國家就能掌握市場定價權(quán)。如果再大一些，當(dāng)這家企業(yè)掌握了全國的鹽業(yè)后，你覺得私鹽還會有么？”

“高兄你有這樣的主意為什么跟我說，而不是上報給朝廷？”朱棣突然問道。

高霖則搖頭表示道：“當(dāng)今陛下起家多為南方鹽商支持，我冒然諫言則為找死。再說這我朝這開中法本事就容易造成商人與貴族官僚之間勾結(jié)，你覺得我是有多想死？”

朱棣急的抓耳撓腮，焦急的問道：“那如何辦是好？不如我這便悄悄的稟告父皇？”

高霖苦笑：“你也不行，先不說你還是個沒有就藩的藩王。就算是你就藩了，冒然插入朝政也是不好。”

鹽政之中牽扯的利益太深，高霖也是怕朱棣一腳踏入會萬劫不復(fù)，那以后的永樂大帝就早夭了。

高霖又道：“不如我們先合股建立一個貿(mào)易商行吧，畢竟這事情之前也沒做過。如若做成，我們再上報給陛下，到時候也好有個說辭。”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