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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日記里的秘密

1986年8月25日星期一今天,天氣晴好,但我的內心卻烏云滿天等待著一場暴雨的來臨。命運抉擇的那一刻終于到了,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坐在大禮堂等著分配。開始被叫到名字的都發出了歡呼,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因為她們要去工作的地方都比較好,而我的名字遲遲未被叫到。后來只剩最偏遠的A隊了,那些之前未被叫到名字的發出了嘆息,有的甚至開始了輕微的啜泣,我早有預感會被分到最邊偏遠的地方,所以我沒哭,也沒嘆息,只是有些許的落寞。分配完以后,同學之間就各奔東西了,每個作業隊的都提前派來了車等待人員分配完畢后接回各自的單位。我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坐上了去A隊的車。華西客車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顛簸終于到達了W縣,縣城的街道狹窄而擁擠,和老家L城比起來感覺小氣許多。車上有一個女孩從上車開始一直在哭泣,已經到達A隊,她還在哭,未來的日子真的那么痛苦和絕望嗎?

1986年9月1日星期一七天的學習時間結束了,我被分配到了云16井。據說,從縣城到井站需要近三個小時,并且從鎮上到井站也不通車,考驗的是腳力。隨著車輛的前行,天空變得越發的湛藍,山勢也變得越發的陡峭,如此刻的心情,有一種被發配蠻荒之地的感覺。但想到自己終于獨立了,終于可以減輕家里的負擔了,想到爸媽收到我匯款的樣子,我就會忍不住偷偷的想笑。車子到達云16井的時候剛好午飯時間,老師傅熊茂平他們早已做好了飯菜,一直在等著我們到來??晌乙稽c兒也沒胃口,下車的時候我就已經將井站打量了一個徹底。井站不大,四方圍墻,圈起幾套采氣設備,走向有序的輸氣管線,兩間墻體斑落的值班室,四間宿舍,一間學習室,一間澡堂,兩間男女廁所,一張破舊的乒乓臺構成了我今后工作生活的全部內容。還好,和我一同被分配到井站的還有我的室友沈靜怡。挺好看的一個女孩,一路上也沒聽見她哭泣,看不出她的表情,希望我和她能成為好朋友,相互陪伴,彼此溫暖吧!……

看到這里,沈靜怡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些記憶里的場景又如昨日重現。還好,一切如羅曉所愿,她們倆人真的成為了好朋友,并且是一輩子那種。

......

1987年7月22日星期三原本炎熱的天氣因楊俊波的到來而變得涼爽。楊俊波,人如其名,俊朗的他如夏日烈日照耀下的粼粼波光撲閃撲閃的就闖進了我的心里。開朗的他像一塊磁石深深的吸引著我,可我感覺他不僅吸引了我,好像也吸引了靜怡。是啊,感覺他和靜怡有那么多聊不完的話題,而我們周遭的人更像旁觀者。每當我深情凝視他的時候,多希望他也能用如此深情的眼神看看我,可懦弱的我卻不敢接受他的凝視,每當他看向我的時候,我總是不自覺的避開他的眼神。我是懦弱而膽小的,當靜怡告訴我,她喜歡楊俊波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勇氣告訴她,其實我也喜歡楊俊波。而我只能獨自走在井站外的山路上默默流淚,為這命運的捉弄。喜歡的人,我不敢說出來;不喜歡的人偏偏一天到晚糾纏讓人心煩......

......

1987年10月9日星期五這一天是寒露,也是靜怡21歲的生日,卻是我噩夢開始的一天。為了給靜怡準備一頓豐富的晚餐,一大早,我和楊俊波、陳文兵就出發去鎮上采買東西。誰知,在返回的路上卻遇見了劉大江這個流氓......看見陳文兵把劉大江打出了血,我一下子暈倒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俊波、陳文兵在和劉大江在搏斗,我已經無暇顧及一切了,在那一刻,看見自己凌亂的樣子,我知道我的世界坍塌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井站上的,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以后的生活......劉大江,你這個畜生,你毀了我的一切......

這一頁日記不知道被羅曉的淚水打濕了幾次,起皺的紙張還能感受羅曉的痛苦。

20年過去了,沈靜怡終于知道劉大江為什么會突然消失了。這個畜生死不足惜,是他毀了羅曉的一生,也讓我們四人的青春蒙塵。

......

1987年12月16日星期三連續兩個月沒來例假了,我怕,我真的怕,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陳文兵狗皮膏藥一樣的纏著我,我又該怎么辦......我多想逃離井站,多想逃離現在的生活......誰來幫幫我,我該怎么辦......我不想讓家里的人擔心我,我不想讓我愛的人受到傷害......可我又傷害了誰,為什么老天對我要如此殘忍,為什么......

沈靜怡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她無法想象當初羅曉的悲苦無助,而自己作為她所謂的好朋友卻對當年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沉浸在楊俊波出現的喜悅里。

1988年1月10日星期天黑色的星期天。陳文兵告訴我,為了保護我,他失手殺死了劉大江,仿佛這其中有著我莫大的過錯。可我又有什么錯呢?是的,我希望,我渴望劉大江這個畜生死掉,他毀了我,毀了我的一生,可我卻懷上了這個禽獸的孩子,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呀......我無法面對旁人異樣的眼神,也不想背負著“被強奸”三個字度過余生,讓自己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或許,我的人生注定就是這樣吧,嫁給陳文兵就是終結一切最好的選擇......

陳文兵失手殺了劉大江?這么多年過去,沈靜怡在記憶里努力拼湊出了劉大江的形象。當年,這個個頭不高,長的有些猥瑣的人沒事兒就喜歡站在井站門外瞎晃悠。聽村里的人說劉大江可能是村里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賣貨郎生的,然后丟在了生產隊的牛棚里,被養牛的孤寡老頭劉德貴發現并養了起來。或許是沒人管教的原因,這劉大江從小就養成了偷雞摸狗的壞習慣,長到十幾歲竟然開始偷看小媳婦洗澡,19歲那年因強奸了村長家的二丫頭被判了7年。第一次看見劉大江的時候得知他是強奸犯,她和羅曉都不愿搭理他,甚至不讓他到井站來竄門。

1988年9月12日星期一原本不想在日記里有你任何的記錄,因為你的到來代表著我終生抹不去的恥辱??晌覠o處訴說這種傷心,難過,你原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更不該選擇我作為你的母親......我不會喂你一滴我的奶,看著你,我就想起了那個畜生,你的帶來帶給了我更多的痛苦......

......

1989年3月8日星期三今天是國際婦女節,可這一切好像都和我無關。陳文兵開始逐漸撕下他的偽裝,他嫌棄這個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也嫌棄我,嫌我臟,嫌我冷漠,嫌我不解風情......曾經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要對我好,要對我肚子里的孩子好的人終究也是一個潑皮無賴......怨命運不公還是怨我自食其果......我終究缺乏和命運抗衡的勇氣......

1989年7月23日星期天今天大暑,天氣炎熱,你還未曾感受這個夏天的炎熱就匆匆的離開了,正如你匆匆的來到這個世上......我猜你一定恨我,因為我沒辦法給予你想要的愛。你的離開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不必活在我和陳文兵對你的仇恨里。如果人真的有來生,我希望你能投生到一個有愛的家庭,幸福的長大......

1990年5月6日星期天今天立夏,意味著美好的春天結束了,漫長而炎熱的夏季到來了。可我的人生有過美好的春天嗎?又或者我的春天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就因為我阻止他喝酒,他由曾經的謾罵侮辱發展到了動手打我。既然你那么愛喝酒,就喝吧,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管你了,你喝醉了我不會管你,你喝死了我也不會管你......

......

1991年6月7日星期五人性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的壞?我曾經以為他怯弱而自卑,得到了所愛的人就會好好珍惜;以為隨著那個他所憎恨的小孩的離去,一切的不幸都會隨時光淡去,一切都會慢慢的好起來......可我終究還是錯了,羞辱和謾罵好像成了佐酒的小菜,我的一味忍讓反倒讓他覺得我是一切錯誤的源頭,是我毀了他的生活。我知道他想讓我給他生一個屬于他的孩子,可我實在不配當一個母親,也不愿意讓孩子有這樣的父親,更不愿意讓孩子在這樣無愛、痛苦的家庭中生活......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不幸就行了,何必要將不幸蔓延給身邊人......

......

1993年5月16日星期天我偷偷吃避孕藥的事情還是被陳文兵發現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我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咬著牙我也要走下去,況且我這樣的殘破之軀還能指望生活能重新開始嗎?誰又能來愛我,誰又能接受這樣的我,沒有光照耀進的生活就讓我自生自滅吧......有時候真的羨慕靜怡,人生順遂而又幸福!

......

1995年4月22日星期六今天在廚房做飯的時候挽起的袖子讓母親發現了我手臂上的傷,母親的一番詢問讓我終于卸下了自己的偽裝在她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我把這么多年的委屈全說給母親聽了,可母親聽完只是摟著我痛哭了一場,她同我一樣還沒強大到把自己置于輿論旋渦之中。母親說的對,沒有誰能對抗世俗的眼光,如果別人知道我曾經被強奸過,我的余生并不比強奸犯過得好?!叭獭弊中纳弦话训?,母親說,日子都是這樣熬過來的,等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許一切就會好起來了,可她不知道,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做母親......

2003年7月28日星期一今天羅浩然打電話來告訴我,他考上市重點高中了,真為他感到高興,也為哥哥感到高興,他有一個優秀的兒子??粗R子里的自己,時間過得真快呀我的鬢角都有白頭發了。有時候我在想,這命運呀何其不公,有的人來到這世上仿佛注定是享福的;有的人來到這個世上仿佛注定是受苦的。我就屬于后者吧,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幫著母親分擔了生活的重擔,治好了哥哥的病,幫哥哥買了房子成了家,而我自己早在20歲那年已經死掉了。

......

2006年3月19日星期天今天給陽臺上的花澆水發現陽臺鐵欄桿螺絲鏈接處生銹有些嚴重,開初,我想找人換掉,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在那一瞬間,我滋生出了邪惡的想法,我希望某一天倚靠在欄桿上的陳文兵掉下去,或許,只有他從我身邊消失了,我才能真正的重新開始......日記啊,我是不是變壞了......

......

2007年1月20日星期六昨天晚上和母親說了許久的話,我很想一直陪著她走完余生,可我覺得自己快崩潰了,這么多年的隱忍我已經感到累了。以往看到陳文兵聽到電視里嬰孩的哭聲就表現的煩躁不安,立馬呵斥我換臺,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沒有自己的小孩,直到上周末他喝了酒,說出了驚天駭人的真相,我才真正的看清了身邊的這個惡魔。原來當初是他捂死了生病發燒中的小孩,他不僅殺了劉大江,還殺死了無辜的孩子......而我對小孩的死漠然置之,我同樣是小孩之死的幫兇......一步錯步步錯,這樣錯誤的人生我已經沒辦法去糾正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每當我閉上眼睛就會聽見一個小孩哭著,喊著叫媽媽!我也回來看看我的媽媽,再陪她老人家說說話,聊聊天,嘗一嘗她做的菜,依偎在她懷里撒撒嬌......媽媽,親愛的媽媽,雖然我很愛你,但下輩子我希望我們不要再做母女了,因為我們的命運都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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