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黃昏的前奏
- 天空下的故事
- 彭氏火華
- 3037字
- 2024-10-26 21:48:30
“明天晚上啊……”我略有所思,我原本認為停宿一日便已足夠,看來還得在這座城里待上一天。
有空的話去街上逛逛吧。
停留的時間越長,我們就越容易暴露。我自己清楚,我現在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沒錯,這是危險的信號。
天氣很晴朗,黑云漸漸散去,大街上空無一人,坊市還未開放,氛圍陰沉得可怕。
要說今日與往常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所有的守護者都已經撤走,或許是奔赴前線被召集,又或者是有什么高官貴族來到了這座城市,開個迎接會什么的。
總感覺沒那么簡單。
白現在還臥倒在床上,或許是因為昨日的奔波,她早已無心顧及今日的行程。
“虧她昨天還這么鬧騰。”一想到她在昨天的集市上左顧右盼的情景,就不由得感嘆。一想來卻才發現,或許再留一日是正確的選擇。
我走出了城外,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這里陰森森的,四下無風,高聳的大樹籠罩,將天邊的灰云都遮掩住了。我不喜歡這里的景色。
“這里,有點像墓地啊……”
銀蛇還沒來,畢竟是約在晚上。我四處轉了轉,查看了附近有沒有可能埋伏的地點。殺手見面,講究的是隱蔽性,更何況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我們的關系,仔細想想也不算老友。
更像是師徒。
多年以前,自我加入殺手組織不久,由于戰績優異,我成了獨領一方的隊長,我們一隊樹敵無數,殺敵千萬,成立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組織——影。
那年,我們襲擊了銀蛇所生活的村莊。
大火席卷了村莊,火焰正如誕生于黑夜的惡魔,殺戮與尖叫聲響徹整個村莊,他們倒在血泊之中,在絕望中哭泣。
那時的銀蛇還是個孩子。
但她突然出現在我身后,拽了拽我的衣服。
她說:“殺手,帶我走吧。”
她的雙眼在火光中綻放出憤怒,這不是對我們的厭惡,更像是……解放。這不是一個被滅族的人該有的臉色。
她站在地獄的彼端,求助徘徊在地獄的殺手。當時我感到非常新奇,便稀里糊涂地讓她加入了隊伍。
她跟隨我的幾年里,出了不少力。她無疑是整個隊伍的智囊,許多戰略計劃她都信手拈來,組織里的不少戰術都是由她發明,她就像是我的老師,帶給了我平時所學不到的,教會了我許多知識,教會了我如何在這個陰險的社會世界里生存——騙術。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生存的。
我不知道她為何能在陰險的社會中摸爬滾打。
我只是知道,她的過往,成就了現在的她。
“真是可悲啊……”我默默感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幸福的,死亡無處不在,殺戮夜夜不停,孩子們永遠看不到東方升起的太陽。
轉瞬間,我猛然瞥見森林里傳過幾點黑影。那些黑影們成群結隊的,手里拿著兵器,像是軍隊。
隨后我便轉身離開了。
此地不宜久留。
況且我也拿到了情報。
陰冷的寒風吹過,天色漸漸暗淡,我默默從郊外走進城市,結束了這一天的閑逛,若無其事,仿佛從來沒見過什么。
守護者們,這場鬧劇才剛剛開始。
這一次,主角還是我。
此時,守護者的大營里。
“怎么回事?有沒有被發現?”震耳欲聾的罵聲響徹整個大營。
“沒……沒有……”受訓者顫顫巍巍的縮起全身,慌張地應付,“他就往這里瞄了一眼,然后就轉身離開了,沒有做出任何對策。”
“可惡。”伊薩先生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罵道,“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好在沒暴露。”
“今天晚上作戰即將開始,各位都拿出干勁來!”伊薩先生扯著嗓子對大家喊道。
“活捉殺手者,交給我,我出懸賞價的三倍!”
大營里傳出了激昂的喊聲,實著振奮人心,守護者們歡呼著,將伊薩先生高高舉起,大喊著他的名字,幻想著自己能生活在榮華富貴中。
伊薩先生似乎喝醉了,他也幻想著,自己能升多少官?又能撈到多少油水?每天能領到多少薪金?……或許有哪一天自己能成為大守護者?
他們醉倒在夢里。
看看那群人,他們笑的多歡樂啊。
呵呵。
盡管笑吧。
許多人的悲歡并不相通,正如隔著屏幕相望的我們,無法觸及對方的情感。
銀蛇,是一個社會的犧牲品。
總有人生來就是天選之子,拔劍就能成為聞名世界的勇者,可有人生來就是魔種,遭受著非人的待遇。
銀蛇,她就是天生的魔。
扎德平原的地區遠離城市中心,這里的村莊消息阻塞,只知道金、木一類的元素力,將它們視作為神力,并對所有擁有神力的孩子們賜予無上的權力,使其為神的化身,即上帝之子。
銀蛇生來就會使用火元素,可她技藝不精,經常燃起大火,因此一直被視為惡魔。在村莊里,沒有人愿意和她說話,經常對她惡語相向,有時動輒打架,但她從不反抗,縱使遍體鱗傷、皮開肉綻。
她的父母在生下她后,因不堪現實打擊,在她剛滿三歲的生日里雙雙上吊自殺。她因此寄居在村長的家里,但村長也不是什么好人,表里不一的人,她可見的太多了。她的童年,便在一片黑暗和藤條的鞭打中度過。
她經常想就此結束她的生命,可她又渴望能有人來救她,帶她脫離苦海。生活的慘痛磨滅了她的銳氣,卻斬不斷她對生活的希望。縱使那光線昏暗的只剩一縷微光,她依然伸出手,試圖觸碰那束光。
可她等來的不是微光,而是磅礴的夕陽。
那天,那夜,她只記得夕陽余暉慘淡地灑落天地,午后黯淡的風撲打在她的臉上,昏沉壓抑的光線將一切都壓入沉痛的舊時光里。
那是她的14歲生日,她在忍受了又一天的冷眼、打罵和無盡的勞苦之后,她才終于空出時間,一人在后院的一片空地上為她自己慶生。她支起一根木棍,在簡陋的沙地上為她寫下短短幾字的祝福。
夕陽西下,西邊殷紅的昏黃歪歪斜斜地投映在泥濘的沙地上。她感到一陣暈眩,記憶如放映片般逐幀閃過,折斷的木棍、踩亂了腳印、飛濺的泥水。她毫無征兆地倒在地上,記憶停留在她輕輕吹拂干凈空地上的字跡,讓生日祝福隨風散去。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只感到后腦勺的猛烈撞擊,頭發被狠狠揪扯得頭皮發痛,猶如五馬分尸的撕裂感一般的痛楚擴散至全身。她癱倒在泥漿里,深深的黑洞將她卷入無止境的痛苦深淵。
等她醒后,夕陽仿佛在戲弄她時的人停留在天的一角,昭示著一場偉大的悲劇即將落幕。她試圖扭動四肢掙脫束縛,才發現自己被牢牢地綁在稻草柱上,四周燃著的大火吞噬了名為恐懼的情感。
莫名其妙。
是啊,莫名其妙。她的死,正常得就好比一陣風吹過,掀起落葉,挾動飛塵,沾上眼角,輕輕一彈又是一夜春秋。她正在被自己長大的村莊里的人們執以火刑處死。
若不是從熊熊火光中映出了熟悉的人影,她還以為是后院失火了。她苦笑,雙眼死死地盯著火海對面的人群。
“殺了她!”火海筑起了一道孤墻。
好吵啊,我都要死了,總得消停一會兒吧。
她突然發現火燃燒的聲音極響。
直到她化為一具干尸,異樣地散落成一地灰燼,人們的吶喊聲才瞬間寂靜。并不是因為她的死有多么令人感傷,多么令人吃驚,而是在那灰燼遮掩之處,一個女孩從中爬出,露出潔白無瑕的臉,雙眼綻放出火星。
浴火重生。
后來,她和我說,她見到了神。神是一條銀白色的蛇,神說,她將成為世界上最強、最短暫的魔法師。
那時我還問過她,為什么沒有和影發生對抗。
她笑了笑。
為什么?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圍觀的人群在絕望的尖叫中被切割為碎片。在血染紅的天空下,一個似流水般在人群中自由穿梭的男孩,深深地烙入她的腦海。
那個男孩眼里,和她火中映出的面孔有幾分相像。
麻木、冰冷。
歸屬感,當時油然而生想要加入那個男孩統領的小隊的想法,她向前伸出了手。
夕陽墜落,無月之夜降臨,星光灑滿昏紅的天街,身披銀河的男孩走向她。他沒有伸手,只是靜靜的盯著她,淡藍色的火焰于她瞳中燃燒,撲滅了那團肆意燃燒的暗紅。她感到恐懼,一股冷酷到極致的寒氣刺入骨髓。
紅色的大火,冰冷的男孩。
可她終究沒有猶豫,冷冷的直視男孩。
一個比她小了將近兩歲的男孩對她說道:“拜我為師。”
5年就這樣一晃而過。
每當黃昏降臨,那個已經死在大火中的女孩,都會如此想到那個生日。
塵土湮沒歪斜的字跡,大雨沖刷了一切。
也許我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是為他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