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云商只覺周身漸漸泛起寒意,絲絲縷縷地往骨子里鉆。見韓休璟遲遲未歸,她心中的擔憂猶如潮水般不斷上漲,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洛云商你可真是愚笨,他去了這般久都不見回來,定然是遭遇了什么麻煩。”
而另一邊,韓休璟的內心猶如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怦怦亂跳。好在一行人均被妥善安置在洛府,倒是能及時打聽到洛云商是否歸來。正巧此時,迎面碰見了緩緩走進洛府的肖霖,他趕忙上前問道:“聽聞今日是你的生辰?”
肖霖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清朗的笑容,說道:“你這是聽誰說的!我的生辰尚早著呢。不過,今日確實是我已故大哥的生辰,這倒是千真萬確。我剛從國公府回來,大哥雖已不在人世,我那阿父阿母卻是極度思念他,一同在肖家祠堂為他誠心祈福,我自也是去了的。”
說罷,他舒展了一下腰身,懶懶地喃喃道:“我可得先去歇息了,累了整整一天啦。對了,也不知媆媆那丫頭今日過得如何,以往我大哥在世之時,她最是喜歡與我大哥相伴一處了。”
肖霖滿心疑惑,暗自思忖,這個韓休璟怎會突然對自己的事如此感興趣。他搖了搖頭,帶著滿心的不解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韓休璟扭頭往回跑,瞧見了平日里總跟在洛云商身后的萬梨,于是開口詢問她在等待何人。
“唉,我在等我們家三姑娘呢,也不知這姑娘跑到哪里去了!今日散學的時候就不見她的身影,我整整尋了她一個下午,只是不敢告訴女君,否則姑娘又得挨一頓狠狠的責罵。我真擔心她再不回來,萬一遭遇什么不測可如何是好!”萬梨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來回踱步,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莫不是因為與六皇子的親事想不開了……”
她猛地又回過神來,提高了聲調道:“誒,你就是那個……六殿下身邊的跟班?我警告你!離我家姑娘遠一點兒!你們主子欺負她也就罷了,你一個奴才,休想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韓休璟心中愈發不安,暗自琢磨,洛云商該不會真那么蠢,還在原地癡癡地等著自己吧?
“你先別告知洛家女君,我去尋她。”
話音剛落,韓休璟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天色越來越暗,如一張巨大的黑色幕布緩緩籠罩下來。林子里的聲音也越來越雜亂,時而傳來幾聲夜鶯的啼叫,時而響起夜貓子凄厲的叫聲,仿佛在催促著云商盡快找到韓休璟。云商的心懸了起來,她深知,若是再不能尋到他,恐怕會有一些兇狠的野獸悄然出沒。
她腳步匆匆,邊磕磕絆絆地走著邊壓低聲音急切地喊著:“韓休璟——韓休璟——你在哪兒?”
四下里靜悄悄、黑黢黢的,仿佛被一層厚重的黑幕所籠罩,沒有半點人影。她的心“怦怦”狂跳,害怕得厲害,那股懼意就像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揪住了她的心臟。她不禁蹙起眉頭,糾結地想著要不要先回去算了。
“可若是他被陷阱困住了,當下她不救他便沒有人救得了他了。”云商深吸一口氣,繼續硬著頭皮往前走,聲音也稍微提高了幾分,帶著些許顫抖。
“韓——休——璟——”
“你在哪兒?”
這深沉的夜里,黑得如同墨汁一般,濃稠得讓人幾乎透不過氣。
云商抬頭,視線里只有那遙遠的北斗星散發著微弱而堅定的光芒,她只能憑借著這唯一的光亮來辨別方向。走著走著,不知被腳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猛地絆住了腿,整個人瞬間向前撲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腿部更是被一塊尖銳的石頭狠狠磕了一下。
一陣如電流般迅猛的痛感瞬間襲來,如同無數根細針深深刺入肌膚。好在她咬牙試了試,還能勉強站起來走動,只是那受傷的腿每挪動一步,都傳來疼痛,想來應該是擦破了皮,那火辣辣的感覺讓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她一瘸一拐地朝著星星所在的方向艱難前行,心里暗暗盤算著:若是走到了森林的盡頭也尋不到她,那便折返回來去叫人幫忙。
韓休璟匆匆回到他們拴馬的地方,手中高舉著火把,湊近仔細一看,發現云商的馬還乖乖待在原地,也就是說她并沒有離開。
“該死!”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眉頭緊蹙。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白日里云商說過的那些話,隨即迅速下了馬,邁著小跑步回到那個他讓她等待的地方,然而那里卻空無一人。
“沒有回家,也不在這兒,究竟是去了何處?”
“若洛家的三姑娘,未來的皇子妃因為他出了事,他只有這樣卑賤的身份,恐怕會被剝奪活著的機會吧。”韓休璟的臉色愈發陰沉,心中有些慌了神,不過更多的還是對自身處境的深深擔憂。
他向著森林里面小跑而去,只見有一條道路雜草叢生,可卻分明被踩出了一條若隱若現的小徑,他便沿著這條小路匆匆前行。
一路走過去,他將火把湊近那顆橫在路中央的石頭,借著火光可以清晰地看見上面有已經干涸的血跡。那血跡斷斷續續,每隔一段路便能瞧見一點,也不知究竟是受傷的野獸踩踏出來的,還是受傷的人留下的。
云商只感覺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仿佛有無數只小蟲在身上緩緩爬行,腳邊似乎總有什么不知名的東西在不停地蠕動,身后又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鬼鬼祟祟地跟著她。每走一步,那種詭異的感覺便愈發強烈,讓她的寒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她輕輕揮了揮手,像驅趕惱人的蒼蠅一般,將那在眼前肆意飛舞的蟲子趕走。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身后傳來韓休璟的聲音,伴隨著沉重而急促的喘息聲。
“洛云商……你要去哪兒?”
云商猛地回過頭,那顆懸著、害怕了好久的心,一下子就像找到了安穩的港灣,緩緩地落了下來。
韓休璟正高舉著火把,那明亮的火光在黑暗中搖曳,亮晃晃地站在她前方。只見血沿著他走過的路,一滴一滴地落下。韓休璟簡直不敢去想,這個平日里看起來總是沒什么脾氣,性子軟得像棉花,對任何人都溫和到了極致的姑娘,究竟是靠著怎樣的毅力才走到這么遠的地方。
一種心疼如洶涌的波濤在他心底翻滾,迅猛地沖到了他的咽喉處,愣是堵得他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我方才還在找你呢,你沒事就好……”洛云商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一絲疲憊和安心。
她的確從始至終都未曾想過韓休璟會拋下她獨自離開,因為在她內心深處,她認定韓休璟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做。所以直至此刻,她仍單純地覺得,韓休璟只是迷路了而已。
“你找我?”韓修璟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扶著她,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背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只是擦破了點皮,你別看流血了,其實不嚴重的。”洛云商急忙擺了擺手,臉上寫滿了倔強和堅持。
韓休璟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話,果斷地將火把遞給她,隨后蹲下身子,兩手穩穩地抓住她的雙手,一下子就將她背了起來。云商的雙腳瞬間離地,腿上未干的血跡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衣擺上,留下了一抹刺目的殷紅。
“火把拿好了,別燒到我。”韓休璟大聲囑咐道。
云商連忙將火把舉得離他遠了些,輕聲回應了一句:“額,好。”
云商的語氣里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眉梢眼角都透著歡喜勁兒,說道:“你在林子里待了這么久都沒有事,想必我說的你都記下了。”
韓休璟依舊是一副糊里糊涂的模樣,眉頭緊蹙,眼神里滿是疑惑,不解地問道:“你為何要來尋我,不先自己回去。”
“因為……你讓我等著你。”云商微微低下頭,聲音輕柔地回答。
“可你也并非在原地等我。我打好了獵物回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韓休璟無奈地搖搖頭,神色間帶著些許埋怨。
云商抬起頭,目光急切地又說:“是我的錯。我想著你這么久沒有回來,心里擔憂得緊,怕你出了什么事,便忍不住想來尋你。我怕你出了什么事,六殿下定拿我是問。”
韓休璟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苦澀與失落。他原本滿心以為她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才趕來尋找,原來同他一樣,只是擔心自己會被問責。
便改口道:“三姑娘說笑了,對他來說,一個奴隸和一個未婚妻,沒什么可比性。你的命比我金貴得多。”
“不是這樣的。”云商靜靜靠在他背上,剛想開口解釋,腦海中想說的話卻轉眼就忘記了。她只覺渾身疲倦不堪,眼皮沉重得像是墜了鉛塊,不知不覺便靠著他睡著了。等到被輕輕叫醒的時候,發現已經在洛府外了。
“三姑娘,你能自己走嗎?”韓休璟小心翼翼地將她從馬上抱下來,溫聲說著,“現在太晚了,我不能隨你一起進去。我從后邊兒院墻翻進去,你自己走進去。”
云商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心里清楚他是害怕讓別人看見他們倆待在一起,惹來旁人的閑言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