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讀過四書五經？”皇后悠悠開口問道。

云商心頭一緊，暗忖著，若自己表現得太過拙笨，皇后或許就不會應允這門親事了。

“只識得一點字。”云商怯生生地答道

“可會琴棋書畫？”皇后再次發問，目光凌厲地盯著云商。

“只會一點。”云商的聲音更小了，頭也愈發低垂。

“可會宮廷舞蹈？”皇后窮追不舍。

“未曾……怎么學過。”云商聲音顫抖，幾乎細不可聞。

皇后不由得嘆了嘆氣，搖搖頭，滿臉無奈道：“這洛家小女當真如流言這般。”

云商聽到這話，心中仿佛亮起了一絲希望的曙光，下意識地捏緊了手指，關節都隱隱發白。

皇后微微皺眉，繼續說道：“既是小六喜歡，本宮也沒什么可說的。本宮不日便同你父皇商議，賜下這門親事。但，依本宮來看，此女實在不合適做正妃，小六啊，本宮把她許給你做側妃，你看如何？”

沈跡達嘴角上揚，滿不在乎地只笑著說：“我無所謂，我又并非只會有一個夫人。”

周圍的姑娘們聞此，皆掩嘴笑出了聲，那笑聲好似一串串銀鈴在風中搖曳。方才還在眼紅云商的云宮，此時卻感到幾分慶幸，她挺直了腰板，暗自思忖著：畢竟她這般的人，要嫁人，也一定得是正妃。

肖霖瞧出了云商對這樁婚事的不情愿，他也深知媆媆自小性子軟懦，心下焦急，便想出面幫她，于是急切地開口：“姑姑，我覺得媆媆她并不想……”

“肖霖，你又非她，怎知她的想法。再說了，能嫁得小六，日后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也算是她的福氣。你若再插言，本宮當真可不高興了。”皇后目光一瞪，語氣嚴厲地說道。

她若今日所說的每一句話皆被無情地拒了回去，那她這堂堂皇后還有何顏面可言。

云商默默地哽咽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喉嚨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掐住，連呼吸都變得極為艱難。她緩緩側過頭，目光帶著幾分哀怨與不甘，緊緊地盯著沈跡達。然而，他卻并未與她的目光交匯，只是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杯令他著迷不已的西域葡萄酒，嘴角上揚，與韓休璟談笑風生，仿佛周遭的一切皆與他無關。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韓休璟，用那飽含同情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

“皇后娘娘……民女正值豆蔻年華……尚未行及笄之禮，只怕是無法在當下與六殿下及時行婚。民女心中思量著，這婚事能否稍微往后推遲些許……”云商又顫顫巍巍地說道，聲音細若蚊蠅，嬌弱的身軀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皇后微微頷首，緩聲道：“你所言，也不無道理。這并非難事，本宮先懇請圣上將圣旨頒下，待你及笄之年再與小六成婚便可。恰好那時，小六或許亦有了封地，有了屬于自己的府邸。洛家姑娘，你也不必跪著了，先回去坐著吧。”

“……謝……皇后娘娘。”云商低垂著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與無奈。

也就是說，她要在兩年之后嫁給沈跡達做側妃？嫁給這個令她心生厭惡的人，嫁給一個親口說“一生不會只有她一個夫人”的薄情之人。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的夫婿，應是像阿父那樣，一輩子眼中唯有阿母，一輩子一心一意，相濡以沫。

“云商妹妹，你還好吧？你當真是喜歡這潑皮皇子？”韓霜關切地問道，目光中滿是擔憂，輕輕握住云商的手。

云商緘默不語，只是微微抬頭，看向阿姊，問道：“這豆糕，好吃嗎？”

“好吃，你嘗一個，可甜了。”韓霜微笑著，拿起一塊豆糕遞到云商面前。

云商往嘴里塞了一個，小嘴嘟囔著，小聲說道：“阿姊戲弄我，不甜。”

韓霜一臉疑惑，又往嘴里滿滿塞了一塊，含糊不清地說：“是么！我吃著是甜的啊。誒你還別說，這豆糕制作起來當真是廢了不少功夫。我在家吃的那豆糕，簡直像土一樣難以下咽！也難怪，云商妹妹我跟你講，我們府上那廚子啊，聽聞是同我阿父一起從軍中出來的，平日里做慣了粗食，我也是前幾日方才知曉。不曾想我在家中向來無憂無慮，竟然吃的是阿父在軍中吃慣了的食物。”

“云商妹妹，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韓霜在她眼前使勁揮了揮手，臉上滿是疑惑與急切，卻發現洛云商目光游離，心不在焉的。

“我在聽。”云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眼神卻看向對面的沈跡達，只見那沈跡達正咧著嘴肆無忌憚地笑，那模樣仿佛在得意洋洋地宣告著他的勝利。

“云商妹妹，這沈跡達，我跟你講，也就你這么心地善良、溫柔美好的姑娘才會喜歡他！我小時候隨我阿父進宮也見過他幾次！我的天，他這個人啊，簡直是，頑劣到無法無天了！我與他絲毫不認得，他都能把我氣得怒火中燒，打得他滿臉紅腫！”韓霜見云商依舊沒什么反應，眉頭緊皺，提高了音量又問道：“云商妹妹，你在聽我說話嗎？”

云商怎么也沒想到，出門前被囑咐的是媆媆阿姊，可遭此橫禍的竟是她。每每想到此處，她那漂亮的臉蛋便因憤怒而漲得通紅，貝齒緊咬，纖細的雙手握拳，恨不得立刻將沈跡達捏成碎渣，然后毫不留情地踩在腳底下狠狠蹂躪。

坐在馬車里回去的時候，沈跡達在老遠的地方還不知好歹地沖她用力揮手，她氣得扭過頭去，視若無睹，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施舍給他。

她心中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畢竟還有兩年，或許在這兩年里，會發生些意想不到的新的事情，這樁令她厭惡至極的婚事也會作廢。

她與兩位阿姊坐在同一輛馬車里，心里暗自揣測，也猜過她們會說些什么。

“媆媆，大姊還得給你道聲恭喜，平日里默不作聲、安安靜靜的，今日在皇后宮里卻一鳴驚人。我瞧你平日里與六殿下打打鬧鬧，原來竟是互相偷偷生了情愫。”洛云宮臉上掛著看似和善的笑容說道。

洛云商聽著這話，心中絲毫沒感受到她言語里有半分真心的恭喜之意。

“大姊，你這是做什么，哪值得恭喜啊，我洛家什么時候輪到給別人作配了，就算他是皇子，那也不能。”洛云儂一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她那雕花精致的銅鏡，一邊用石黛小心翼翼地畫眉，嘴里還嘟囔著，“我看，媆媆這般柔弱的性子，嫁過去定是要受欺負的！媆媆，我若是你，便一哭二鬧三上吊，寧可死了也不嫁過去！”

“婠婠，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這可是圣旨，倘若違逆圣旨，整個洛家都得跟著遭殃陪葬。你瞧著，待會兒回去，阿母還指不定怎么重罰她呢！”洛云宮氣呼呼地甩了甩袖子，那繁復的繡花長裙便沉沉地壓在了媆媆的腳上。她這身長裙如詩如畫，裙擺上的每一朵繡花仿佛都在訴說著它的珍貴與獨特。

媏媏阿姊身上的這件裙子是阿母特地命人精心替她縫制的，用了極其難尋的珍稀材料。反觀她身上穿的這件，只是平平淡淡的素色，普通的料子，這卻還是她衣柜中質量稍微上乘些的。

媆媆那顆發冷的心讓她全身上下都好似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寒徹心扉。

“對我來說，嫁誰都一樣，說不定待我長大以后，阿母替我尋的親事還不如這一樁。我的事情，就不勞煩二位姐姐費心了。只是嫁個人罷了，并非是要我的命。”

云儂癟嘴嘖嘖了兩聲，長嘆一聲道：“可憐啊！可惜，你也別怪我，你同我是姊妹，我本該幫你的，無奈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實在沒法子呀。”

云宮又毫不留情地往她傷口上撒鹽：“先別說這六殿下那難以捉摸的性情，就算是如今他再喜歡你，過了時候，這份喜歡也定會如風吹云霧般消散了。更何況，你又怎知他以后娶的正妃是個什么樣的狠角色，難保不會日日尋你麻煩拿你出氣。我們阿父沒有娶側夫人，你是不知道這正室和妾室之間的差別有多讓人苦不堪言。”

“阿姊不必說了，我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