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憂驚懼了一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我回憶著我和蘇景和二月在小鎮的點點滴滴,想著蘇景和到底會不會和我在一起,憂慮著蘇景和明天會不會來。
我歷數所有細枝末節,試圖說服自己,蘇景和肯定還是喜歡我的。然后再否決自己的所有積極想法,做出最壞的試想。
夏季的甘南五點左右天就亮了,我套上長裙,加了一個保暖外套,梳理了一下頭發從民宿中出來,找了一片空曠的草地,靜待我和他相遇的時刻。
六點半的時候,太陽已經稍微露了面,整個草原被包裹在柔和的暖黃色光線里,青草尖搖曳閃耀,遠處鋼藍色的山體純凈明晰。此時太陽和天空的界限并不清晰,透著一圈一圈如奶油般乳黃色的暈影。有一只瓢蟲逆著光線飛到我的手邊,又振翅飛到紅豆草的花蕊上,遠處牧人吆喝著,騎著馬已經開始了今天的放牧。
我一邊走向約定的地方,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蘇景和一定會來。
就要走到,遠遠看見一個軍綠色身影。蘇景和已經來了。
我心中一陣狂喜,快速朝他跑過去。卻忘了幾天前就因為過于激動和快速奔跑而缺氧高反,我感到眼前一黑,跪倒在草地上。
“樂兮!”蘇景和大聲喊著我的名字跑過來。他慌亂的樣子讓我感到幸福,他在擔心我。
蘇景和把我扶起來,手忙腳亂地從背包里拿出氧氣罐。幾分鐘后,我的視線逐漸清晰,呼吸也平穩了下來。
我看到,蘇景和神色擔憂,十分緊張,就緩緩伸出手,想要撫平他的緊鎖的眉頭。我不忍心看到蘇景和任何的愁容。
他低聲制止:“先不要動。”他有力的雙臂環繞著我,就像在抱一個幼小的孩童那樣。我還是第一次像這樣躺在蘇景和的懷里,周圍很安靜,只有小蟲子和飛鳥時不時鳴叫,太陽比剛才顏色深了些,已經變成金色的光芒傾灑在四周,在沒過腳踝的牧草中流動游移。蘇景和的臉龐和發絲也同樣沐浴在這光線中,看起來更加溫柔安謐。
看到我平靜了不少,他輕輕把氧氣瓶拿開放在一旁。
我慢慢起身,他伸手輕柔地為我整理背后微微凌亂的頭發,我輕輕把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手上,然后把頭深深埋進他的胸膛,雙手緊緊環繞在他的腰間。他的身上還是那樣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蘇景和也抱著我,我們就那樣靜靜相擁著。良久,我仰頭看向他,他同樣滿目柔情。
我預想好的所有要說的話,全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了。就像我想象了無數次如果我們能夠再次相遇,我要飛奔過去緊緊抱著他,告訴他我有多么想念他。但真正相見后,我就又變得猶豫不決。是不是一旦我們過于在乎某個人,就會變得小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
我松開他,坐在草地上。我們離得很近,卻還有一定的距離。我恨這樣一段距離,我和蘇景和總是隔著這樣一段距離,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這樣一段距離,我真的搞不懂。
“你過得好嗎?”他這樣問我,就像是在與不太親密的朋友寒暄一般,我不希望我們變成這樣。
我垂頭喪氣地搖搖頭。
然后就是沉默。
我想要說的實在太多太多,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反而只能沉默了。
那蘇景和呢,他在想什么呢?我真害怕,我又成了一廂情愿和自導自演。
他這樣沉默讓我心如刀割,蘇景和,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要跟我說嗎?
然后他站起身,我也跟著站起來。
“走吧,我們邊走邊說。”
實際上,后來我們也沒說什么話。
坐上蘇景和的車,他說要去一個我可能還沒去過,但應該會喜歡的地方。我沒有告訴蘇景和,今天晚上九點,我就要乘坐火車離開這個地方了,如果蘇景和沒有任何主動挽留我的行為,那我也沒有必要為了他留下來了。我何必死皮賴臉的,待在一個根本不需要我的人的身邊呢?我就是在賭氣,因為我知道我內心深處還是渴望他能夠主動一點的,哪怕是暗示呢,我一定能懂。
蘇景和帶我去了洋布村多兒河畔的百年水磨群,類似以前利用耕牛力量的大磨盤,只不過這里是利用水力,本質上都是為了碾碎谷物出糧食。行至距離村口不遠處的觀景臺遙望,山梁上的村寨和水磨群在村口橋頭交會,呈人字形展開,靜謐而悠遠。遠處布滿苔痕和野草的木房子依次排列,向前走至深溝谷處,松樹樺樹茂密,野草野花野蠻生長。
蘇景和說的沒錯,我很喜歡這個地方。他對著附近拍了幾張照,然后鏡頭轉向我。
“樂兮,看這里。”
我沒有看鏡頭,而是盯著蘇景和。
“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蘇景和微笑著,翻看著照片。我的心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轉過身看向遠山,強忍淚水,平復心緒。
日落跌進多兒河,山川原野沁潤在金色的霧靄里。蘇景和開車開得很慢,車里明暗陰影交替,我一直看向車窗外,這樣好的夕陽,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我居住的地方。最后一縷光線也被吸進厚厚的云幕中,已經七點鐘了。
我打開車門下車,蘇景和也從里面下來。
“明天……”蘇景和開口。
“沒有明天了,我馬上就要走了。”我打斷他的話。蘇景和錯愕詫異的表情讓我有了一絲快感。
然后他低下頭,聲音有些無力的說:“你……打算去哪兒?”
真是令我失望至極。
“回那個小鎮,我太累了,去那里休整一段時間。”我語氣有些冷酷。
“那我送你去火車站。”蘇景和說。
“不必了,高寒說好了要送我。”我故意不去看蘇景和的表情。
他站在那里,沉默著。
我轉身走向高寒的房居處,高寒早已在車上等我了。
車啟動,我通過后視鏡看到蘇景和定在哪里一動不動地目送我離開,此刻所有的委屈一齊爆發了,我掩面啜泣了起來,高寒騰出一只手拍著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