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最后一次交易(上)
- 龍族:鑄星龍王
- 虞愚魚
- 3243字
- 2024-01-17 23:26:22
漢堡港,深夜,大雨。
這里距大西洋邊緣北海足有110公里,是自由漢堡的海洋門戶,更是帝國如今的最大海港,在戰勝盛極一時的法國三十年后的今天,已經有人高昂言稱其是德意志再次輝煌的基石。
這樣的漢堡港,今夜卻空無一人,孤零零地淹沒在夏末的暴雨之中——在這樣一個導航技術相對有限的時代,很少有船只敢于在夜間進港,尤其在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中。
大雨傾盆而下,潑灑在港口的灰色石板路上,勢不可擋地敲打著海港的鋼鐵碼頭,濺起的雨水如同銀色的波紋般在黑夜中蕩漾,巨大的吊橋橫跨兩岸,港口的諸多建筑在這樣蒙蒙雨霧的籠罩下變得朦朧而神秘,輪廓越發模糊起來。
燈塔的光亮微弱,透過霧氣散發出來,猶如黯淡星辰的倩影,照亮濕漉漉的碼頭,傾斜的燈柱在雨中搖曳,勾勒出近海邊緣若隱若現的船只。
金發的年輕人提著一盞昏黃的手提汽燈穿過雨霧,緩緩步行在大雨滂沱的岸邊。他望著幽深的夜幕,凌厲的眉毛中有一絲絲憂愁,汽燈的微光投下模糊的光暈,映出一張堅毅的臉龐。
密集的雨水打在年輕人的黑色雨衣之上,水珠順著寬大的帽檐滴落,匯入地面的涓涓細流,厚實緊湊的鹿皮長靴在充滿潮濕氣息的港口岸邊踏出一個個破碎的水洼。
迎面而來的海風夾雜著咸濕的味道,讓人的思緒越發清晰。
大概是馬克給得夠多的緣故,此時的漢堡港并未有人值守。
想到這,年輕人加快腳步,沿著岸邊提燈而行,隨著他的提速,碼頭上濕漉漉的木板發出一陣陣吱吱作響的聲音。
他步履匆匆,很快便走到盡頭,而后條件反射般腳步一停。
漆黑的雨幕之中,一個頭戴青銅獸首面具的高大男人從岸邊的貨輪上從容地走下,許是離得不遠,借著燈塔微光,年輕人依稀能從側面隱約看到高大男人腰間的朱漆刀鞘。
這次果然換了一個人。
年輕人心中這樣想著,上頭的人曾經跟他說過,送貨人都會帶著相同的獸臉面具,他只需要依靠來人佩刀刀鞘的顏色驗證身份即可。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張揚的配色……”年輕人望著孑然而立的男人,心中生起一番計較。
自數月前起,幫里的收貨壓力陡然暴增,以至于臨時抽調他這樣的新手來負責“接貨”這樣的大事。
如今的他純屬趕鴨子上架,算上這次總共也就干了兩三票。
“康拉德?”
有些晦澀的德語從高大男人的面具下被緩緩吐出,康拉德抬頭望向身前的高大男人,奪目的金色瞳孔晃得他有些眩目。
“是我是我,是上次來的大哥跟您提過我嗎。”康拉德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諂媚,那金色的耀光只存在了一瞬就消失不見,但卻讓他對來人的身份更加確信不疑——他上一次見到這樣的人還是幫派里如今那位“老大”,據說對方來的時候只用一招就把在漢堡混了十幾年的前任黑熊幫帶頭大哥抬走。
當時幫派里的人都以為這是什么新型魔術,直到后來開始收貨后康拉德才知道這是只有“老大”與“賣家”之間獨有的防偽標志。
“這個月的最后一批貨,送貨的地點也在里面。”確認了康拉德的身份后,高大男人沒有理會那諂媚的討好,而是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貨輪。
康拉德順著他的指向望去,烏黑色的船舷上用白漆醒目地刷著“翁布里亞號”。
這艘船出自如今俯瞰全世界的大英帝國之手,凝聚了整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奢華輝煌,以康拉德淺薄的眼界,實在難以想象私底下做出如此手筆的是何方大人物。
“OKOK,馬車在外面已經備好了。”康拉德順著男人的話連連點頭稱是,隨后就看到兩個帶著跟高大男人一樣面具的水手將一具黑木棺材從船上搬了下來,過程行云流水,毫無費力。
看到這一幕,康拉德忍不住有些懷疑這幾個水手的身份——雖然他不清楚棺材里裝的是什么,但每次搬貨的時候都得來好幾個弟兄,運完貨后負責拉車的漢諾威馬更是常常累得夠嗆,接下來幾天之內都沒什么精神。
他和其他幾個負責收貨的幫派小頭目在私底下都曾揣測過“賣家”的身份,能使喚這么有力氣的漢子在海上做如此危險費勁的差事,對方的身份必然顯貴至極。
晃了晃頭,康拉德把自己這些無端遐想清出了腦海。他還沒成年的時候,為了家中幼妹就出來混幫派了。靠著一手已故老爹手把手教學的蒸汽機修技術,他成功在漢堡海港混出了頭,不少嫌棄市政廳高額檢查費用的往來船隊都知道“漢堡港的康拉德”這么號人物,平日里進港后一些小部件的檢修工作也會委托他來進行。
一來二去,憑借天生的那股聰明勁兒和馬克開路的中心思想,康拉德在漢堡港也算是個熟客,同港務局及海關吏員們的關系也都不錯,憑著這個獨特優勢,不少想在“走私”這方面偷吃幾口的漢堡地下幫派都曾給他發過橄欖枝,他也因此有著豐富的“幫派內部輾轉征戰”的經驗。
“為了您這批貨的安全,我可是每晚都來這兒看兩眼。”
沒有多問不該問的,康拉德一邊伸手抹去臉上雨水一邊幫著那兩個水手搬動棺材,嘴上依舊討好地說。
混他們這一行的,無非就是討口飯吃,什么東西該知道,什么東西不該知道,康拉德心中敞亮得很,尤其他還是個兼職混幫派的。在自家如今那位老大的手下,那些分不清形勢又不知進退、幻想“勤王起義推翻重來”的舊時代老人,都是欲求速死而不得。
他還想著多掙幾年快錢之后,讓老大幫自己妹妹找個有實力的人家嫁了,自然不會倒在“揣測”那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高大男人和水手們都沒有理會康拉德,如果排除那腰間的朱漆刀鞘和雨中的凌厲氣質,看起來真就像是一幫從深山老林出來、沉默木訥不善言辭只會靠力氣吃飯的老實人。
盡管熱臉貼了冷屁股,康拉德卻也不惱,常年在漢堡最底層的摸爬滾打早就磨平了他的棱角,只要能多賺點錢,什么尊嚴討好在他看來都是可以交易的東西。
“不過這樣倒是讓自己和那些在后面的兄弟們省了些力氣。”望著搬完棺材返回輪船之上的幾個水手,他心中有些感概。
“對了,你們老板有說下次什么時候來嗎?”
眼前水手和高大男人搬完棺材就急匆匆往船上走,康拉德倏然出言——他們不知道“賣家”的身份,也不知道貨物的信息,每次收貨唯一可以詢問的就只有下一次碰頭的大致時間。
聽到康拉德的問題,高大男人在一瞬間停住返回船上的腳步,他拍了拍身邊的兩個水手,示意二人先回去,而后轉身望向康拉德。
明滅的黃金眸子在瞬間迸發出攝人心魄的光芒,就像一頭蘇醒的猛獸在黑夜中尋覓獵物。
看到這一幕的康拉德頓時后悔不迭,他只感覺自己的四肢好像都被惡魔奪走了,怎么也不聽使喚,唯一想做的就是匍匐在男人的腳下。
看著有些狼狽的康拉德,高大男人轉過身去,強烈的壓迫感如潮水退去一般迅速消失。
“沒有下次了。”
他的德語說得相當生澀,聲音沙啞干癟,讓人聽不出口音。
“呼……”
急促的喘息聲被磅礴的雨聲掩去,康拉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望著視線里逐漸遠去的高大男人,胸腔里飛速跳動的心臟簡直要炸開一樣。
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特殊的眼睛,但剛才那一瞬間的恐怖威壓,與他在自家老大那里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前者比后者可怕數十上百倍,高大男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俯視一只螻蟻,只要一個念頭生起,就能抹掉自己的性命。
“該死……以后絕不能這么莽撞了。”濃郁的恐懼此時后知后覺地涌上心間,康拉德望著準備返航的翁布里亞號,打算這次回去就跟老大申請換個差事。
跟這種人打交道實在是太危險了,他可不想年紀輕輕哪天就稀里糊涂地死在那些喜怒無常不知跟腳的外來人手上。
“接下來就有的忙活了,還得把這大家伙運回去。”康拉德伸手觸碰黑木棺材,拍了拍潮濕的硬質外殼,打算試試它的重量,“每次送貨都是棺材……他們這真是……”
“欸?這么沉?”
與之前幾次不同,盡管以他的身體素質仍舊抬不動,但這一次的貨物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
“看來這次得多喊幾個人過來……”
康拉德嘴上嘟囔著,旋即提燈往回走去,他手下的幫派成員都在港口外面守著馬車,他需要去喊幾個人來把棺材搬到車上。
當越過重重雨幕,即將離開港口之時,康拉德像是想起什么一樣,轉身望向無邊的大海——翁布里亞號已然收起錨重新起航,正在黑漆漆的海浪之中以最高航速行駛。
這艘船似乎一直在海上航行,即便是下著暴雨的海面也無法讓它駐足。
“不過好像也不用找老大申請換差事了?”男人的那句“沒有下次了”突然回響在他的腦中,康拉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僅僅是思索了片刻,他便再次加快腳步提燈離去。
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供康拉德浪費,按照老大的要求,他需要在天亮之前把貨送到“賣家”指定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