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去徐州，大路要經過小沛。

此時的小沛，由一個外號叫做“三姓家奴”的猛男在盤據著。

馬車咯咯吱吱地走在路上，附近幾乎沒有什么人影。

林淵三人坐在車里還正在討論去徐州的事情，幾乎都忘記了看看現在到了哪里了。

陳紀還在問林淵道：“你現在還沒有字吧？以后在玄德那里出來做事，沒有字怎么行？”

林淵當然沒有字。

陳紀用手撐著下巴，細細思索：“姓林名淵，所謂積水成淵，蛟龍生焉。”

“淵者，回水也，深也……”

陳群插口道：“《淮南子》上面有名言，說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你既然叫林淵，那就字結網得了。”

“林淵，字結網！”

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

林淵翻了個白眼。

這是打擊報復啊！這個小心眼的陳群，不就是說了句你嘴巴咧到顴骨了嗎？

偏偏陳紀說了一句：“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嗎……”

林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按說長者賜，不敢辭。更何況是賜字這種重要的事情。

但是要真的字“結網”，那他還真不如當場就拿一塊豆腐撞死得了。

林淵心里不斷用意念去影響陳紀：老頭兒可千萬千萬別犯糊涂啊。

雖然你快七十歲了，但是為了不拒絕你賜的字，以至于鬧得不愉快，所以你還是思維正常一點兒的好。

實在也不是林淵瞎操心，只因為這一路上跟陳紀陳群兩父子交流，他太知道這父子倆了。

別看陳紀對兒子心里有火，但是說道學問，老頭兒可是對兒子推崇著呢，還常常自嘆不如，說只有陳群的爺爺、號“文范先生”的陳仲躬才能資格指點陳群。

現在陳群突然來了這么一句，這萬一老頭兒一發懵……

但是林淵的擔心是多余的。

老頭兒剛跟兒子吵完架，還沒有來得及變形成為那個“寵娃狂魔”。

所以陳紀的選擇很是正常。

“《荀子》說：淵者，龍魚之所居也。”

“有了生靈，淵才是活水。”

“你字子龍，怎么樣？”

陳群說道：“《周易》上說，龍躍在淵。雖然不如字結網，但也是好字！”

言下之意，對林淵不能字“結網”還是覺得很可惜。

林淵一個激靈：“小子可不敢要這個字……啊不是！我是說，我早就聽說古時候有一個叫子魚的人，賢明且仁慈。要不……要一個魚字，行不行？”

子龍，這個字太炫酷了。

俺老林擔待不起啊！

陳紀笑道：“那就字子魚吧。”

林淵生怕再出變故，趕緊躬身行禮：“子魚謝長者賜字！”

陳紀抬眼望著馬車的車廂頂，悠悠地說道：“其實當今天下的名士中，也有一人是字子魚的。”

陳群說道：“華歆？”

陳紀點頭說道：“是啊，華子魚與管寧、邴原共同被稱之為我大漢的一條龍，而華歆則是龍頭。”

“他現在做著豫章太守的吧？”

“他的老師是故太尉伯真公，而伯真公的親侄子就是漢瑜了。”

林淵心中感嘆：又來了，又來了。一言不合就開始擺關系了……

東漢末年整個天下的世家大族，還有那些個名士們，那就是一個圈兒。

想出人頭地，要么在這個圈子里，要么跟圈子有點兒什么關系。

圈子里面的人基本都相互熟悉認識。

也基本都相互有點兒門生啦、故吏啦、姻親啦之類的關系。

這些人相互舉薦提拔，從而壟斷了漢朝的利益分配。

所以處于圈子里面核心位置的袁紹袁術才能一開始剛有點兒軍閥割據的苗頭時，馬上就是天下間最強大的勢力。

所以陳登和辛評等人無論跟著誰都不影響自己的地位。

所以荀彧、楊修之死也沒有影響到家族子弟繼續在朝中為官，繼續被重用。

所以像劉備這種人能從底層一步一步爬到皇帝，那才是真的艱難。

別說他的皇親身份。漢景帝閣下玄孫……從西漢到現在四百多年了，劉備都淪落到編草鞋為生了。

若是沒有漢末天下大亂的機遇，你猜會不會有人給他舉個茂才？

如果不是漢獻帝要搞衣帶詔對付權臣，為什么早先就想不起來有這么一個皇叔？

就是現在的劉備，也還要仰仗孔融、陶謙等人幫他宣傳名氣呢。

又是拜盧植，又是去洛陽，又是血戰賊寇，又是拼了命的救孔融陶謙，最后才有了入主徐州的機會。

而他得到的徐州，連陳群都說這是一個死局。

相比之下，人袁紹的冀州可是有人主動讓的，還是天下間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袁術先霸占了南陽郡，這是人口、經濟都比某些州還要強很多的天下第一郡。兵敗之后去了淮南，同樣的富庶之地。而且前后殺了幾個朝廷任命的刺史，都沒人敢吭聲。

陳紀又轉頭對林淵說道：“華歆此人，淵清玉潔、聰敏特達，乃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奇男子。”

“你既然也是以子魚為字，那就要努力向華歆學習，爭取有一天也稱為那樣人人交口稱頌的名士！”

林淵覺得“子魚”這個字也不那么美好了。

華歆，不就是那個親手殺了伏皇后，又大力支持曹丕搞禪讓的家伙？

誰愿意向他學習？！

但是表面上，林淵還不得不當場拍著胸脯保證，希望能夠早日達到華子魚那樣的境界……

陳紀很高興，就準備再勉勵幾句。

還沒開口，外面的車夫就是猛然咳嗽了幾聲。

然后就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什么人？干什么的？”

陳群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放下簾子說道：“到小沛了，有軍士盤查！”

陳紀拿出一張絹帛，隔著車門遞給了車夫：“給他們看看！”

“大漢現任尚書令，潁川陳紀，特前往徐州公干。”

“讓他們別攔路！”

對面的將領拿過絹帛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快來看看，這可是尚書令大人呢！”

旁邊士卒笑道：“要是擱在以前在洛陽長安，咱們見識的可多了去了……”

幾人哄堂大笑。

陳紀臉色鐵青：“這些人都是呂布從董卓那里帶出來的舊部？”

“真是無法無天！”

外面將領突然說道：“對不起啦，尚書令大人！”

“咱家溫侯有令，任何人等都不得前往徐州。”

“你們要么回去，要么就在這里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