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修遠神色一肅：“爆炸點是計算好的，他們就是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而且對方顯然是不想讓我們帶走任何東西。”他的目光落在薄霧的背包上，那里裝著盛有膠狀物的樣本。

隨后他又恢復了指揮官的干練，迅速下令：“所有人！檢查裝備，加強警戒！全速撤離！”

車隊引擎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如同掙脫陷阱的困獸，以最快的速度駛離這片已然化作墳墓的街區。

車輪碾過遍布瓦礫的路面，顛簸不斷。車內氣息凝重，除了貢修遠使用衛星電話匯報消息的聲音外，無一人說話。

薄霧重新坐回副駕駛，透過布滿灰塵的車窗和后視鏡，觀察著后方和兩側飛速倒退的景象。

貢修遠放下衛星電話，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那股軍人的鐵血氣質稍稍褪去，露出一絲難以掩蓋的疲憊。

他湊近薄霧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確保只有她能聽見：“總部已經知曉情況，但他們給出的指令很奇怪，讓我們盡快帶著樣本返回軍區，并且更改了我們原定的接應點。”

他頓了頓，調出電子地圖，手指點向一個偏僻的區域：“理由是原接應點可能已被預判，不夠安全，新的坐標在西南方向45公里外的一個廢棄礦場。”

薄霧眉頭緊鎖：“能到達新接應點的路線只有一主一輔兩條路，且地形復雜，這真的是總部的命令？”

“加密頻道。”貢修遠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但我覺得……太快了，仿佛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備用方案一樣。”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反而讓人心生疑慮。

“還記得那個沒爆炸成功的加油站嗎？對方同樣在顧輕舟的眼皮子底下干涉了路線。”

貢修遠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內鬼！”

“對，軍區和我們這邊，兩邊都有內鬼，”薄霧語氣平靜，“他們想請君入甕，那我們就將計就計。”

“好，聽你的，”貢修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也不細問計劃，“那我們怎么走？”

薄霧看了一眼電子地圖：“往明月路走，先幫那個脆皮大學生找爸媽。”

“啊？”貢修遠一下子愣住了，“姐，我們現在不應該是生死競速嗎？咋還玩起小蝌蚪找媽媽了？”

薄霧嘴角綻放出微笑，與口中說出的、近乎荒唐的決定形成了鮮明對比：“總得放出點煙霧彈，和他們好好玩玩。”

貢修遠看到了她眼底深處的東西——那不是一時興起的胡鬧，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他暫時無法完全理解的算計。他果斷拿起內部通訊器：“全體注意！改變路線，目標明月路，保持最高警戒，隊形不變，全速前進。”

命令下達的突然，但車隊沒有絲毫混亂。訓練有序的軍人們雖然內心可能同樣充滿疑問，但無條件執行命令是他們的天職。

車隊在最前方的路口猛得甩出一個利落的弧度，拐入了另一條街道。

話題到此，兩人默契地不再講話。只是貢修遠實在好奇，免不了多次用余光瞥向薄霧。

薄霧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她正低頭在一本本子上寫著什么。

“你在做什么？”貢修遠忍不住問道。

“給你寫個劇本。”薄霧頭也不抬，“待會兒好好演，別緊張，照著讀就行。”她寫完了最后一個字，將紙撕下來遞給他。

演戲？貢修遠疑惑地接過紙張，看向上面的內容。

——我們在尋找幸存者的父母時，意外發現了重要線索，必須前往明月路確認，請總部將接應點臨時調整到合適的位置，我們需要支援——

貢修遠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

內鬼在總部，也在他們身邊。那個新的接應點或者前往的路線，就是死亡陷阱，他們不能直接違抗命令，那會打草驚蛇。但無理由提出更改接應點，同樣異常。

所以，薄霧制造了一個“意外”。

他們是因為突發狀況——尋找大學生父母這個看似荒謬的理由——而“被迫”改變路線，并“順便”發現了某些重要線索。明月路的地理位置，恰好位于原定路線和新接應點路線的夾角區域，可以讓他們的偏離不顯得過于刻意和指向性。等他們去了那里，“必然”需要支援，然后他們再順理成章提出更改接應點，即避免了直接闖入陷阱，又能試探總部的反應，同時……也可能將內鬼的注意力引向這個突入其來的“重要線索”。

“脆皮大學生……”貢修遠喃喃道，終于將那個一直縮在后座、臉色蒼白、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年輕人，和她的計劃聯系起來，“可信嗎？”

“我在他家看到過幾張家庭合照，是老照片，沒有做舊痕跡。”

“那他的父母，是真的在明月路？還是……”

“是真的，他說他爸媽在市中心醫院工作，平常上班開車都會經過明月路，剛才我也對照地圖核實過了，”薄霧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他家有一面墻的獎杯和獲獎證書，有些上面有他爸媽照片。脆皮大學生走的時候，懷里還揣了幾張全家福。”

她行事向來細心，特別是有人要和她玩陰謀陽謀的時候。

貢修遠聽完，忍不住豎了個大拇指。

“更重要的是，那條路，很適合打埋伏戰，也很適合……反埋伏。”說到最后，薄霧眼光灼灼，尾音也是愈發甜膩。

如果顧輕舟在這的話，就會發現薄霧現在的這份甜膩，和當初她壓著他威脅的時候，如出一轍。

只可惜，他不在，所以惡魔版薄霧，依舊完美隱藏。

貢修遠感到后背竄起一股麻意，并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他徹底明白了薄霧的“將計就計”。

內鬼以為他們在按照設定好的劇本走向墳墓，卻不知道，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已經悄然轉換。

他將那張寫著劇本的紙條仔細折好，塞進作戰服胸前的口袋，甚至下意識地拍了拍。再看向薄霧時，他臉上的好奇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點燃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