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安停下了腳步,笑著拍了拍楚歌的肩,問:“小侯爺似乎有話要說?”
楚歌的確是有話要說。從發現何長安是舊識之后,她就在心中積攢了很多問題想要一解疑團。
從謝聆春給她的資料中可以看出,何長安,本來是京中權貴子弟,與小侯爺結交,主要還是因為曾經同在翊衛府做侍衛的經歷。雖然那時候小侯爺年紀不大,但是吃喝賭已經無所不至,與翊衛府的眾侍衛閑來的時候聚眾來上幾場豪賭,數贏也不在乎。
只是,那時候,和別人相賭,無論是雙陸、骰子還是馬吊,小侯爺總是贏的時候居多,只有和何長安賭,才經常要輸錢。
這倒不是小侯爺賭術精湛,而何長安更加精湛的緣故……只是,別人要輸錢,是要巴結這個天下第一實權人物的“養子”,而何長安贏錢,是他還不屑于巴結她……
兩年前,因為什么特殊的緣故,似乎就是同小侯爺有關,何長安被楚郡侯一紙偽詔,弄到了江西軍中。而何長安在此之后,似乎也不再有從前那種蔑視權貴、驕傲不遜的性子;一步步發展下去,竟然成了如今的軍中混混,聽見敵人風聲就要逃跑的鎮南軍副官。
楚歌對他的經歷頗有些好奇,但現在也不是好奇的時候,若是隆興守住之后,還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詢問他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當初到底是因為什么緣故才會突然之間從京城貶到了隆興府。如果連血衣衛都不能給出個詳細的是由來,那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
不過現在,楚歌抬眼看了看周圍,夜色已深,南門城墻之上,眾多守城軍士正在忙忙碌碌;遠處鄭石手握刀柄垂首侍立……人很多,但離開他們都比較遠,倒是不虞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關鍵是,現在是難得的戰斗中間休息時光,如果等明日武青那五百親衛到來陷入鏖戰,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真正解脫……
楚歌抬起頭,直視何長安雙眸,笑道:“何大哥,你仔細看看我,與兩年前你認識的小侯爺,到底有什么不同?”
點點星光之下,鄭石略帶不安地在一邊交換著站立的雙腳,他早看出來,這位小侯爺今夜里又不安分了。那會兒,連謝公子的催促小侯爺都置之不理,不愿意回到客棧里去休息,偏偏要和這位何將軍來深夜逛街!說起來,和小侯爺楚歌這么長時間相處,鄭石對他的印象從一開始的不屑,到現在隱隱地,還算有些欣賞了。尤其是白天在城墻之上,他罔顧自己的安危,一定要自己去相助武青;又不顧血腥,親自上陣救人……不過,就算他千般好,可他這種近乎變態的愛好,還是讓鄭石,覺得很……寒。
說起來,陛下待他,算得上情深意重了,別的不說,就是他們這八名黑狼衛,如此隱秘的存在,幾任帝王精力和心血的堆積,就這樣派遣來保護他的安危,還不用報告他的任何舉動!而他回報陛下的呢?從離京上路到現在,沒見他對陛下有片言只語的感激和惦念,只看得見,他的侍衛和男寵吃醋、夜夜不空房、勾搭武將軍,現在又……大庭廣眾之下,與何將軍上演曖mei大戲!難道只要是氣質形貌出眾的男子,他都不肯放過?!這叫什么呢?鄭石不自覺地給楚歌用上了兩個偏女性化的形容詞:水性楊花、紅顏禍水!
面前的情景,落在有心人眼中,的確是夠曖mei的。楚歌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何長安,試圖利用她的“小韶子”加催眠術的絕妙組合,來求得對方的一句話。
她和那個小侯爺,到底有什么是不一樣的?!
何長安也深深地望進楚歌的眼睛里,對方的認真和執著讓他驚愕,他在全身心地思考著,努力要給對方一個滿意的解答……
“小侯爺現在比兩年前長高了些……更漂亮了……花錢還是那么大手大腳……好像不如以前那么愛喝酒了……”
楚歌不由微微苦笑,這回答什么用也沒有,但還是讓她記起了一件事: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一天多的時間里,她似乎還滴酒未沾!
依她平時的性子,一天不飲酒,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這一天多以來,精神緊張到了極致,整個人象弓弦一樣繃得緊緊的,不提酒倒也好,提到了酒,還真是十分的渴望……這,應該是酒癮的感覺吧?那么兩年以前,那個小侯爺不過十四歲的年紀,難道就已經嗜酒到了她這種地步?
這時,原本寂靜的夜空之中,忽然一朵煙花盛開,有兵士在城墻上面大喊:“有異動!何將軍,赤腳賊有異動!”
兵士們是早就知道他們到達,所以才會直接向他們稟報,與此同時,這消息也由軍中常規的渠道,一層一層直傳到巡撫衙門里去。
楚歌心中一凜,連忙收了催眠的暗示作用,拉著何長安快步往城門上趕去。
片刻之后,他們已經出現在進賢門城樓的最上層。從這里向對面望去,赤腳軍臨時扎下的營寨一覽無余。
傍晚,雙方鳴金收兵之后,赤腳軍就在山腳下開始迅速結營。那時候,不懂兵法的楚歌,還曾經建議武青帶兵出擊,趁亂將敵方一舉拿下,至少,騷擾一下也是好的。
但當時何長安極力反對,認為己方士氣與對方相差太遠,讓這些沒有一戰之力的懦弱殘兵去偷襲兇戾聞名的赤腳軍,無異于送死。
何長安才是鎮南軍目前的主帥,他這樣堅持,旁人自然不好再說什么。不過,楚歌還是暗自猜想,如果何長安是現在見識過己方目前的士氣之后,或者會覺得傍晚偷襲,如果真的去做了的話,未必沒有一點勝算吧?
對面赤腳軍的大營,建立得并不怎么合乎兵法上的要求,雖然是依山而建,卻沒有深溝高壘,只是草草地用長槍挑起了帳篷,弄了幾個營地而已。更不要說結陣布防、大營小營隅落鉤連……楚歌在心里賣弄了一下剛學來的兵法知識,然后想到了一個問題:仿佛從赤腳軍開始攻城以來,就一直是這樣粗粗落落,似乎在兵法上頭并不在行,又似乎,并不把對手看在眼里。
是,他們有這個本錢,積威之下,很多城池都沒有一抗之力,甚至,隆興,如果不是武青和她及時趕到,也就是個不戰而降……雙方士氣相差太大。可問題是,他們的那種強悍、必克的信心,在最開始的時候,又都是哪里來的呢?
對面赤腳軍大營之前,有一片空地,方才兵士所報的“異動”,就發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