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這是一個大多數人都避諱的詞。一個個體的死亡，對于這個個體來說的確是其肉體的終點。有些不朽的精神會在人們的心中傳承下去。至于肉體消逝后的所謂“靈魂”，則被視為怪談，用于娛樂消遣。但有些時候，“靈魂”的故事也會讓人沉默。

——題記

【一】

又是一個雨天，白御走在青州城的一條主干道上。周圍路過匆匆的行人和嬉笑的情侶。“看來淅淅瀝瀝的雨并不能澆滅愛情的火焰啊。”白御穿著雨衣，一邊走一邊嘟囔。

“少年，你看起來很渴望愛情啊。”

白御臉一紅，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誰會羨慕愛情那種費時費力費錢的東西，我只不過是有感而發！”

路過的人怪異的看向白御，好奇這個看起來面容清秀卻有些陰沉的少年在一個人嘟囔這什么。

“啊啦啦，都說了讓你注意點，這里除了你應該沒人能看見我了。”一個穿著時尚又帶著甜美笑容的少女打趣道。

“誰叫你先激我……”

“好啦好啦，是我錯了，不該打趣你這個母胎solo的處男。那么，我拜托你的事情能做到不，畢竟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知道了，正在想辦法啦。”

白御一邊嘟囔一邊大腦飛速運轉。這個小姐姐的愿望并不難實現，只是想在離開之前再給男友送件禮物。送出去并不難，扮成快遞公司職員說是那位小姐姐生前拜托一位朋友在今年他的生日送出去就好。至于這位“朋友”是誰，就留給那個男生頭疼了。至于為什么在五年后才送白御覺得隨便編個理由就能糊弄過去。目前最大的困難就是：

錢。

白御只是青州大學大二的一位普通學生，就連每個月的生活費都要靠家里資助。偏偏這位小姐姐想送男友一雙AJ，白御忍不住偏頭看了看那位小姐姐，嘆了口氣：

“總不能跟一只‘鬼’要錢啊……”

“嗯嗯？你說什么？”小姐姐所在的位置不停地有人穿過，白御看了一眼，吐槽道：“反正你也沒重量，怎么不跟其他靈一樣飄起來啊。”

“因為我想在最后的時候再體驗一把‘人’的感覺。”

白御頓了頓，說；“我會幫你實現愿望的。”

“那就謝謝啦，善良的小哥。”

雖然大話已經說出去了，但是錢要哪里來呢？白御看著身旁小姐姐已經有些黯淡的身影，一咬牙，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您好，請問需要點什么？”一個標準的餐廳訂餐客服的聲音傳來。

“一份檸檬馬鞭草粥，謝謝。”

那頭的聲音換成了一個公式化女聲：

“這里是擺渡廳，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我找綜合事務處的歐陽修治先生，您就說有一個叫白御的人找他就好。”

“好的，請稍等。”

白御等了一會，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有些嬉皮笑臉的聲音：

“喲，還是給我打電話啦小弟弟，怎么，考慮好了嗎？”

“不是的歐陽先生，呃，其實是我現在需要一筆資金，你看，你們事務處就是處理這些事件的，我也在處理這些事件，雖然我沒有加入你們，但是你說過有問題可以打給你，呃，不是，是這些事件你們應該報的有經費，呃，能不能給我撥點經費什么的……”

白御聲音越來越小，白御自己都感覺有點“不要臉”了，不給人家干活還要人家給自己經費，白御頓時覺得打這個電話就是一個笑話。

“那個歐陽先生，不好意思提了這些無理要求，呃，打擾……”

“哈哈哈，白御同學，你自己也知道你這種要求很傻吧。對于擺渡廳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白御聽完感覺自己臉都快燒起來了，剛想道歉然后掛斷電話，就聽見歐陽修治說：

“但于我個人來說，我可以資助你一筆經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就是你要跟我一起去處理一件‘靈變’事件。”

“歐陽先生，我說過我不加入擺渡廳的……”

“哎，別急著拒絕，沒說讓你加入，只是作為我的一個外聘助手處理事件，這次資金就當做給你的報酬。放心，我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的。”

白御猶豫了一會兒，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就答應了下來：

“好的，那我什么時候跟您一起去呢？”

“你等我通知，錢我會打到你卡上。還有，我不是給過你名片么，下次直接打給我就好。”

“抱歉，我弄丟了。”白御一囧，其實是當時有些生氣，就把名片給丟了。

“行吧，那你記得存，我會在發給你一遍。”

“那個歐陽先生，我需要的錢可能有點多，你……”

“……”

白御聽著那邊傳來的一陣忙音，有點無奈。過了一會，銀行卡傳來一條收款信息，白御一看，直接呆住了，歐陽修治竟然直接轉了一萬元過來。看著那后面的四個零，白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歐陽先生比我大不了幾歲的樣子，怎么差距這么大？

“擺渡廳這么賺錢的嗎？我要不入編算了……”

這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短信：收到了吧白御老弟，應該夠吧，不夠了可以跟我說哦。白御看完酸的牙癢癢，但還是禮貌地回復：夠了，謝謝歐陽先生。

白御看向旁邊的小姐姐，說：“有資金了，去給你男朋友挑一雙鞋子吧。”

白御來到一家實體店，根據小姐姐描述的男生的喜好花了三千多元挑了雙又紫又粉的鞋子打包。白御挑完擱心里吐槽“這品味真夠獨特的”。然后又去cosplay店買了一身快遞小哥的cos服，把鞋子包好之后根據小姐姐的指示來到男生的住處。白御走上前，轉頭看向小姐姐問：“準備好了嗎，我要敲門了。”

小姐姐微微點頭，在白御轉頭的那一刻做了一個深呼吸，盡量在嘴角扯出來一絲笑容，眼里卻早已泛起淚光。

叮咚叮咚

“誰呀？”一個很干凈的男聲傳來。

“您好，這里有一份您朋友寄給您的快遞，請您簽收一下。”

“哦，稍等，這就來了。”

就在這時，小姐姐突然帶著哭腔說：

“把上面我的信息撕掉吧，就說一個不想讓他知道的朋友送他的一件生日禮物。不要告訴他是我送的。”

白御愣住了，問；“為什么呀，你辛辛苦苦……”

“別問了，求你了，快，快點！”

“這??????”

“快呀！！！”

白御只好迅速撕下上面的單子和單子下隱藏的紙條，在男生開門的前一刻塞進兜里。

“您好，請問是我的快遞嗎？”

“請問您是季楓季先生嗎？”

“是的是我。剛才在廚房，不好意思有點慢。那這個是……”

“啊沒事沒事，這是您的一位朋友送給您的生日禮物。”

“朋友？誰呀？”

“不好意思，您的朋友想要保密，我們不能無故泄露客人信息。不過包裹都是經過檢驗的，沒有危險物品。”

“是嗎？這個包裹怎么連個快遞單都沒有啊？”

“呃……這是因為……”

白御心想這個季楓戒備心可真強，該怎么圓過去啊。就在這時，門里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臭寶，拿個快遞怎么這么久啊？”

“馬上就來，寶寶再稍等一分鐘好不好？”

“真是的，快點啦，等著給你過生日呢。”

“嘿嘿，謝謝寶寶啦……”

白御頓時睜大眼睛，猛地回頭看向身后的小姐姐，頓時明白了。

“這個包裹到底是……”

“等一下！！”

白御迅速拆開包裹，取出里面的鞋子。因為著急，就連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白御自己都覺得很可疑。

“你看到了吧，就是一雙鞋子，沒有危險的。如果你擔心我可以試穿給你看，請你就收下……”

季楓在看到鞋子的瞬間就愣住了，他一把搶過鞋子，囁嚅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你……這雙鞋子……你是誰，你是玲玲？不對，她，她……”

季楓眼里瞬間泛起淚花，雙手不停顫抖，他看起來痛苦又自責。

白御看向小姐姐，小姐姐已然哭成淚人。小姐姐輕輕的在白御耳邊說了句話，白御看了小姐姐一眼，轉頭對季楓說：“斯人已逝，愿君惜取眼前人。”然后就留下鞋子，離開了。在轉身的那一刻看見屋內走出一個女孩蹲下來緊張的問怎么啦，眼里滿是關切。就在白御即將消失在盡頭時，季楓突然大喊：

“對不起，對不起玲玲，我……”

“送你這雙鞋子不是想看到你哭泣，如果你真的抱歉就像個男子漢一樣活下去，照顧好愛你的人！！！”白御突然停下腳步，回身大喊道。

白御來到天臺，從口袋里掏出薄荷糖，拿出一顆含進嘴里。

“你早就知道他又有女朋友了是嗎？玲玲？”

白御特意加重了后兩字，有點咬牙切齒的說到。

小姐姐平復了下情緒，開口說：

“我叫凌玲，玲玲是我們在一起時他給我起的昵稱。其實這次我是有私心的。我是五年前因為一場車禍意外死亡，當時離他生日只有一個月。我們都是窮學生，根本沒有能力隨隨便便消費AJ。有一次我們在逛街時路過一家AJ實體店，他站在外面看了很久。我當時跟他打趣說，等我攢夠了錢一定要給他買雙粉中帶紫的鞋子，看他好不好意思穿出去。”

“當時他還笑著跟我說只要是我買的哪怕帶刀子他也會穿。后來我查到在他生日前一個月有一雙新款鞋子發售，我去問了下我們這邊也會有賣。我就想給他一個驚喜，就接一些零工，又去做鐘點工兼職，終于在發售前攢夠了錢。去買鞋子那天有霧，前一天還剛下過雨，路面很濕。就在我去實體店的路上，有一輛車因為視線不好剎車晚了，而且他還酒駕闖紅燈……當時也沒來得及給他買那雙鞋。五年了，現在也很難找了。這次我特意挑這雙鞋子，也是想在我徹底消逝前讓他記住我。雖然我已經知道他已經有新的伴侶，但是心里還是……不過最后我還是不忍心讓他更自責。雖然他還是認出來了。哈哈，為什么還有些高興，他都哭了，哭的那么傷心……他認出來了就說明他還記得我，不是嗎……我應該高興，高興啊，為什么我也會哭泣呢……”

白御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凌玲的身體一點點淡下去；白御覺得心中好像有萬斤重擔，壓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我們根本不是什么神話里面是幽靈，只不過是人死亡后留下的印記，印記終會淡去，一般最多也就只能持續五年。然后我偶然發現你好像可以看到我，就冒昧的求你幫忙，還花了你不少錢。你真是個好心人啊。只不過這世上并沒有所謂的彼岸，知道自己會徹底消失的感覺，好像真的有點難受……”

“值得嗎？”白御哽咽的問到，“五年時間，他又有了愛的人，即使你一直愛他，他還是……”

“值得。五年時間，這不能怪他。不如說，五年時間他可以愛上另一個人是因為他還有人可以去愛；我沒有只是因為除了他，我已無人可愛了吧。”凌玲望著天空，身體已經漸漸消散。白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就在凌玲即將完全離開時，白御開口說到：

“謝謝你，你很勇敢，我們都不會忘記你的。”

凌玲側過頭，對著白御笑了一下，那抹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但白御還是看到了夾雜在不安，欣慰和感激之間的一絲釋然。

天空不知不覺的晴了，白御摘下雨衣帽子，看著從云層中投射出來的陽光，站了很久。

人生就是從相遇到相識再到相知，最后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錯過與遺憾了吧。

白御收起薄荷糖，轉身下樓。走到樓下時收到短信：

“后天下午三點鐘，青州大學正門見面。

——歐陽”

白御收起手機，斂去眼底的一絲震驚，快步朝學校走去。

不遠的一個平臺上，一個年輕的男子把玩著自己的手機，上面還停留在短信界面。這個平臺恰巧能將季楓所住的公寓樓一覽無余。

“這個男生，唔，不同尋常。或許他就是能將那群腐朽的老頭子教訓一下的人呢。”

城市依舊車水馬龍，生活同樣也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