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宣被一陣甜香味引誘著醒過來,順著香味的來源摸到了樓疏若專門用來搗鼓各種東西的小室,雖然他對那間小室很有心理陰影,但是看在美食的份上,他杜青宣捕頭武藝高強,沒道理會被那些東西打敗。
樓疏若正起著油鍋,低頭用筷子將油鍋里炸著的東西一片片撈出來,整理地排在白瓷盤里。小煤支棱著耳朵在旁邊眼睜睜地瞧,似乎也很感興趣。杜青宣抹了抹鼻子,道:“居然不是做藤蘿餅……”
樓疏若還在專心撈玉蘭花片,聽到這話忍不住噴笑:“大捕頭,藤蘿餅至少也是要用紫藤花做的,你拿進來的全是玉蘭花,怎么都變不成藤蘿餅的好不好?”
“我以為你會比較強悍,用玉蘭花都做得出來啊。”杜青宣隨口回答,眼睛早就被吸引去了白瓷盤里的片片金黃,隨手拈了一片進口,清脆甜香,幾口就下了肚,根本沒有細細品味。伸長了手便要再去拿一片,被樓疏若一筷子打在手上:
“別忙,先嘗嘗看里邊有什么,否則我就直接包起來準備賣了,不給你牛嚼牡丹。”
杜青宣無奈,拿了一片,一小口咬下去,閉眼,裝模做樣地細細品:“有面粉……”
“廢話。”樓疏若不屑,“油炸的東西,外面當然要裹濕面粉才清脆,看看就知道了,還用品?”
杜青宣愁眉苦臉吃下第二口,樓疏若已經在到處找竹籃裝玉蘭片,他努力細嚼慢咽,道:“有雞蛋吧……有豆沙……”
“好吧,算對。”樓疏若將白瓷盤里的玉蘭片用紙分開包好,放進竹籃碼整齊,“還有呢?”
“還有嗎?”杜青宣更加愁眉苦臉,一口咬下最后一塊,“豆沙很甜,但是好像也有點清香不像豆沙的,也不像是玉蘭花的,比較像……唔,還有點酸,我知道了,有梅子!”
“算對吧。”樓疏若拍拍手,“難得難得,能猜出梅子也算不容易了。如今夏日人食欲難免下降,我將青梅稍稍用糖腌漬過,切制成漿水,混在豆沙里面,一來可以襯托出豆沙的甜味,讓玉蘭花本身有的一些苦味變淡,二來微微有些酸也叫人有些食欲。”他已經將最后一點玉蘭片包好,挑來挑去,挑出一包看起來最小的塞給了杜青宣,“喏,這個獎勵你。”
“等這么久,就這么一點!”杜青宣萬分不滿,放在手里掂掂重量,見樓疏若眉毛一挑,滿是要說“嫌少還來”的意思,趕緊揣進懷里去。
卻見樓疏若施施然坐下,從袖子里取出刻著疏影閣三個字的小印章,在每包玉蘭片上蓋上印,說道:“對了,上次我那個煮骨,結果如何還沒跟你說呢。”
杜青宣咀嚼了一半的玉蘭片停在喉嚨里,半天才回神,道:“你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說?”
“我怕等會又忘記,剛才我已經忘記一回了,耽誤您破案,小的可吃罪不起啊。”樓疏若咔嗒咔嗒將印全部蓋好,放好了印章,自己捧過盤子,從白瓷盤里剩下的幾片里挑了一片出來,塞進嘴,含糊地說:“骨頭煮出來的水,初時沒有什么毒,骨頭本身也沒有泛黑,我差點就要以為他不是中毒而死的了,可是后來慢慢發現,煮過一段時間之后,浸在水中的銀針開始變黑,我仔細看過,發現那毒來自骨髓。”
“骨髓?”杜青宣一下忘了吞咽,“這是怎么回事?”
“兩種可能。”樓疏若慢條斯理地道,“一種是他吃了一種絕世奇毒,那種毒直接繞過骨頭表面而進入骨髓去了。”
“這個可能性太低。”杜青宣搖頭否決。
“還有一種就是他不是一吃就死,而是受同一種毒藥的長期毒害。”樓疏若手指用力,將手中一片玉蘭一小碎塊一小碎塊地掰下,將小碎塊喂進小煤嘴里,喂完了,將它抱起來放在膝蓋上,輕輕撓著它的后腦,小煤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又往他懷里湊了湊,“有人很耐心地,每天給他一點點,長年累月,毒入骨髓……”
杜青宣聽他說著,還伴隨著清脆玉蘭片被一點一點掰下的聲音,忍不住覺得毛骨悚然,不由得道:“死者不過是一個孤老頭,有誰這么耐心,每天去給他喂毒藥?”
“正是因為孤老頭,這個案子才變得難查起來。”樓疏若淡淡道,“因為孤老頭到底認識什么人誰都不知道。不過當初驗尸時我便說過,他的心肺等等都很正常,不是病死的,也就是說,他平常就沒有沉疴固疾需要常年吃藥,那么那個毒,就只能是下在他平常的吃食里了。你不如去查查他生前的生活狀況,大部分孤老頭的生活都不會很好,有一頓沒一頓的那種,看看他平時吃的東西都來自哪里,如果有人接濟,那人是誰。”
“我明白。”杜青宣點點頭答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怎么你今天不開門做生意?”
“今天掛了牌子在外面,晚上再開門。”樓疏若又是理所當然地說,“白天就上門,哪有空伺候人,真是的,而且晚上光線暗,搞不好能多賣些成色有瑕疵的胭脂出去。”
“你個奸商。”杜青宣無奈地罵一句,“怎么今天像是有大人物要來?”
“要說大人物的話……算是吧。”樓疏若伸手支著下巴,“是施大小姐的婆婆來著。”
他說話拐彎,杜青宣腦子微微慢了一拍,反應過來后大驚失色,站起來道:“趙家老夫人?”下巴都快掉下來:“這還算是吧?根本就是特大人物,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樓疏若無奈道,“對我來說,我只在乎客人會不會給錢。雖然趙家富可敵國,趙家老夫人也肯定愛惜聲譽,絕對不會拖欠我錢,但是!重點是!老夫人哪里需要太多化妝……我要怎么賺她……”
“你考慮這個啊。”杜青宣嘆口氣,“那也對……據說老夫人今年都過知天命之年了,是不太需要化妝……那她突然來你這里干什么?”
“你終于想起來要問啦。”樓疏若故作哀怨地嘆口氣,“事實就是——我也不知道。”
陳錚走后不久,就忽然有人拿來了拜貼,說是晚上主母來訪。他翻開那拜貼,才赫然看見上面趙家老夫人的名諱。趙家在京師實在太過德高望重,任誰也不敢冒認。而對他來說,這位老夫人的來訪,也的確莫名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