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之中原本客人不算很多，粗略一看也就十幾人，此刻被染竹在門口一堵，頓時都停下了腳步，看著掌柜與小二，開始面面相覷。

花雕與竹葉青的一記手刀停在掌柜與小二頸邊將切未切，染竹抬了抬下巴，朝著樓疏若道：“你怎么說？”

樓疏若趴倒在桌上，扭頭喃喃道：“我什么也沒說……”瞥眼看到染竹笑瞇瞇的臉，又趕緊坐直了身子，道：“以我這么怪異地進來的英姿，而且還從頭到尾沒飯吃，隨便哪個正常一點的客人，正常一點的掌柜和小二都會多看我幾眼的，可是這家酒樓里從掌柜到客人好像都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連看都沒朝我看一眼，我其實……很寂寞的……”

“去你的。”染竹笑罵，“是叫你看看這里面有哪幾個是正常客人。”

樓疏若扭過頭，繼續喃喃道：“猜對了又沒有飯吃……”

染竹笑道：“猜對一個就讓你自己指一樣菜式，好不好？”

他口中說著話，手里捏著的一只酒杯忽地擲出，身側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子額頭便立時嵌上了那只青瓷酒杯，慘叫一聲倒地。他施施然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輕巧地把那只酒杯重新起了出來，踢了踢中年男子右手握著的匕首，攤手道：“看，他本來就準備偷襲我，我不過是適當保護自己而已。”

樓疏若把頭扭回來，由于手還被反綁著，只得抬起一條腿指了個姑娘，一個大嬸，一個粗漢子，道：“剛才你說要捉老鼠時幾乎所有人都在往我這邊涌，也就這三位真的在往門口走，這三位沒什么問題，放走吧。”

“是嗎？”染竹上下打量了幾人一遍，手撐住下巴，道，“可是這種事驗證起來很麻煩啊……該用什么辦法呢？”他似乎很苦惱，努力想了半天，像是茅塞頓開一般，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掌心，道，“有辦法！如果是揕夜樓派來的人，總是跟掌柜和小二是朋友的嘛！所以如果我動手殺掌柜和小二，大家都會給點反應的啊？”

他一語畢，酒樓中的客人果然大半都青了臉，其中一個青年人大聲道：“要殺便殺，犯不著如此戲弄于人，既然我們都是揕夜樓人，我們自己站出來便是，用不著你再一個個試驗。這三位的確不是揕夜樓的人，你放他們走吧。”

“不好意思，我這人天生多疑，萬一這三位是故意作出樣子來的，一旦放了他們三位走，惹來更多的老鼠該怎么辦呢？”染竹還是很苦惱的樣子，一副好脾氣地仿佛征求人意見，“要把老鼠捉干凈，可一定要一鍋端了，跑掉一兩只都不好。”

他看向花雕竹葉青，若有所思地道：“該怎么辦呢……”

花雕竹葉青都是跟了他好幾年的，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都是指出如風，只聽喀嚓喀嚓，卻是這聲音過去之后才聽到了掌柜與小二的痛呼，左邊手腕軟軟地垂下，眼見是生生被折斷了。

酒樓中剩下的人均是臉上變色，那被樓疏若挑出來的三人也被震得不輕，姑娘與大嬸都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染竹慢條斯理地道：“你們跟他們是一伙的么？”

那三人的頭立刻又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染竹輕輕一笑，剛要說話，忽地提起腳來，也不見他怎么動，人影一晃，旋即又已經坐回了原位，卻是剛才那青年人口鼻中流下幾道鮮血，撲倒在地。

染竹嫌惡地看著他，輕輕道：“我最討厭有人在我說話時打斷我。”那青年的確是要偷襲的，但是偷襲的目標卻是樓疏若，其余人也早已做好準備，一旦將樓疏若劫為人質，便以此交換，如今見了染竹的身手，均是不敢再妄動。染竹說罷又向花雕竹葉青使了個眼色，喀嚓聲又起，掌柜與小二齊齊軟倒下去，這一次卻是斷了左腳腕。

只聽染竹又和顏悅色地道：“你們三個，跟他們認識么？”

那三人都已經面如土色，頭都搖得有些有氣無力了，染竹道：“哦我忘了……畢竟我現在折磨的是旁人，不關你們的事嘛……但是你們若當真是揕夜樓的人，多少應該有些非凡的技藝才是，那么我折了你們的手腳，你們應該會反抗的哦？別怕，只是輕輕地，試驗一下。”

“染竹。”樓疏若一直默不作聲，終于道，“夠了，他們是普通人，放他們走吧。”

“我不覺得。”染竹朝著那姑娘道，“小姐，過來一下。”那姑娘渾身抖如篩糠，哪還走得動，樓疏若怒道：“他們都只是不懂武功的常人，若被你捏斷了手腳，日后還要如何過活？”

“是嗎，我不覺得有什么不好。”染竹道，“讓我試驗一下，證實的確是普通人，斷一只手，然后走，不讓我試驗，我為防萬一，就只好連他們一起殺掉，這樣便是連命都沒了，你覺得哪種好？”

樓疏若被他說得無言，良久才道：“你沒有必要將自己變成這樣的。”

“哈。”染竹輕聲笑了笑，“你又沒有眼見過自己的至親在自己面前被人將手腕腳腕一寸寸折斷，你又不知有些痛是比身上的痛更刻骨，刻骨到讓人生不如死的。”

“我是沒見過。”樓疏若淡淡道，“但是我親自試過被人折斷手腕。”

染竹忽然也沉默下去，良久沒有說話，場面一時靜得出奇，直到他忽一揚手，青瓷酒杯再次出手，應聲又倒下一個，隨之便是他的怒言：“說過不要打擾我！”

一時再無人敢輕舉妄動，染竹站起，走向那個已經癱軟在地嚇得半昏的姑娘，蹲下來，柔聲道：“我只是折了你的手腳試驗一下而已，如果你有武功，就趕緊反抗，否則就別反抗，我保證一點都不疼的。”

那姑娘牙齒格格作響，哪還有空回答他的話，染竹手慢慢伸過，已經搭上了她的手腕，卻聽一個清朗微啞的聲音道：“我證明，她絕非我們樓中之人。”

染竹與樓疏若同時一驚回頭，驚的內容卻不同，染竹驚的是什么時候又忽然出現了一個人自己卻沒發現，樓疏若驚的是——

原來被派來跟蹤自己的人，真的是海苑。

青衣颯颯的男裝佳人笑得溫文爾雅，站在酒樓門口一揖：“我保證我手下絕沒有這三人，這位少俠可否放了無辜之人？”

“少俠？叫我啊？”染竹搖頭道，“當不起，我一點都不俠。你說他們不是就不是，我為何要信你？”

“就因我是負責跟蹤樓兄這一路的人。”海苑道，“為了讓……公子您覺得不吃虧，我可以跟您打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