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山神碑的那一瞬間，冬叔心中便徹底陷入絕望。

他視作后手，付出慘重代價請動的五猖神虛影，竟連十息時間都沒撐過，就被徹底擊潰。

冬叔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撕裂般，站都站不穩。

他雙目充血，分不清前方那散發著恐怖氣勢的，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座碑。

“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冬叔聲音顫抖地問。

恒岳山神碑化作虛影消散，露出了書生的身形。

雖然看起來所向披靡，但實際上此刻書生的狀態也不好受。

為了救下李二，阻止還魂儀式，他不惜讓恒岳山神親自降臨到他身體當中。

僅是剛剛那一擊，就徹底耗空他渾身精力，光是維持自己站著不倒下都很勉強。

面對冬叔的疑問，他咧嘴露出輕佻笑容。

“鄙人當然是回來救換哥兒的……他可是唯一能救鄙人的人，他可不能死啊！”

冬叔像是聽懂了他所說的話，眼中一片悲涼。

“就算你是易解明者，怎么可能讓山神直接親臨呢？山神只有在自身信仰范圍內才能施展神仙之力，祂怎么可能離開那座山？”

書生漠然，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又怎可能回答？

見到書生沉默，冬叔臉上疑惑更甚，繼而忽然大笑。

“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我明白了，你壓根兒就不是一般的易解明者，你只不過是一具傀儡而已！”

冬叔笑聲逐漸變得苦澀。

他當然看出此刻的書生已經山窮水盡，但他又何嘗不是幾近極限了呢？

更關鍵的是，他兒子明明已經化為尸煞，只差一步就能夠徹底還魂，可卻在剛才恒岳山神的一擊之下，連尸體都徹底化為齏粉。

沒了尸體，怎么還魂？

反而是那用來養尸的棺材，竟連那山神之力都未能摧毀。

從書生返回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結束了。

冬叔甚至連維持幻境都做不到，周圍的幻境逐漸潰散為星星點點。

伴隨著幻境的消失，王換和徐俠客等人也再度回到這陣眼之地。

冬叔看了一眼書生，又看向王換，最終慘然一笑。

“是了，竟然是這樣的嗎？因為是你，所以我算不到的，因果緣定，命運早已冥冥之中指引你走上了最正確的道路。”

他終于明白了。

他自認算無遺策，卻終究算不透那天機。

王換聽到他這番話，第一反應是懵逼。

他們已經做好幻境破碎后與冬叔苦戰的準備，但沒想到這里竟一副剛剛經歷大戰的模樣，再加上冬叔這副喪氣的模樣，難不成他的儀式真的已經被人給破壞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劉二哥的驚訝聲。

“書生？換哥兒不是說你已經走了嗎？你為何出現在此處？”

王換循聲望去，這才注意到面色煞白的書生。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一切。

“這些都是你干的？”

書生非常勉強地抬起頭，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王換點頭，沒有繼續往下問。

“換哥兒，鄙人盡力了，接下來的，就靠你們了。”

王換轉頭再度看向冬叔：“冬叔，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此刻你已經黔驢技窮，而我們尚有余力，不要再負隅頑抗了。”

徐俠客一拳砸向身旁的石頭，那千百公斤重的巨石瞬間崩碎。

“老端公，你兒子連尸體都沒了，別妄想你那些往生教同僚會來救你了，乖乖跟灑家去督武司認罪吧！”

面對如此絕境，冬叔依舊一副云淡風輕模樣，只是眼中已有死志。

“百密一疏，老漢我做了這么多，都只為了能讓我兒復活，現在一切都沒有意義了。老漢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你們跟我一起死吧！”

冬叔忽然猛地睜大眼睛，然后怒吼道。

整座山頭忽然開劇烈搖晃，天塌地陷，陰云籠罩天空，地面崩碎開裂，血漿般的猩紅液體瞬間自地下噴涌，夾雜著無數怨念和怒吼。

王換等人一邊抓著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書生和李二，一邊飛速避開。

“千萬不要碰到那些猩紅液體，不然會被操控感染成活尸的！”

冬叔站在棺材旁邊，任由那猩紅液體將自己包裹。

拼死一搏嗎？

他到底想做什么？

王換心中不由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自己似乎遺漏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來。

冬叔走到那棺材前。

棺材表面已經布滿了肉眼可見的裂紋，伴隨著每一次的跳動都從那些裂紋中泵出黏稠的血紅色液體，配合著周圍一片血紅色的畫面，使棺材看上去就像是一顆在胸腔中跳動著的心臟，只是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將新鮮的血液輸送到全身，而那些血絲從棺材中泵射出來后就被煞氣所殺死，發出凄厲的慘叫。

緊接著，冬叔又從懷中掏出一座雕像。

是他不止一次看到的，象征著往生教的雕像。

塑像表面流動著冷青色的光澤，僅僅只是一座塑像，王換等人在面對的時候都會自然而然地產生一種來自心靈的恐懼。

“他在繼續進行煉尸儀式！”張忠道像是看穿了什么，驚呼道。

“怎么可能？”徐俠客一臉難以置信，“他兒子都尸骨無存了，他拿什么煉尸？”

張忠道一臉凝重，也不敢確定。

這煉尸儀式啟動陣法的布置很繁瑣復雜，不僅要將相應的法器按照規定分毫不差地擺到對應的位置，還要繪制一些很是復雜。

當這些布置滴水不漏地完成之后，這個陣法就會自行啟動起來，借助著天地間的陰氣，將精氣全部聚攏到陣法中以維持陣法自行運轉，不然僅憑著冬叔自身精氣，根本不足以維持整個陣法的運轉。

此刻整個陣法都依舊自行運轉起來，所有人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再次降低，距離陣眼最近的冬叔身體表面竟然出現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除了那些被聚攏而來的陰氣之外，王換等人還感覺到一股磅礴雄渾的精氣被陣法所吸引，源源不斷地灌注到陣法當中。

陣法中的符文被灌入了精氣之后全部都被點亮，一陣陣震懾人心的恐怖氣息從里面傳出，緊接著那些被繪制的圖案開始依照規律運轉起來，四周響起類似齒輪轉動的聲音和機械運轉的轟鳴聲。

更關鍵的是，冬叔竟然打開了那棺材的蓋子，自己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