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邪？

聽到冬叔的詢問，其他人連連搖頭婉拒。

連一向最喜歡趕熱鬧的書生，這會兒都啞了火。

且不說此刻大家早已身心俱疲，腦袋一沾到枕頭就能睡著，單就這種邪乎的事情，平時躲都來不及，又怎可能會上趕著湊上去呢？

萬一那王老爹真是被什么強大的邪祟入體，冬叔驅得了邪還好，要是驅不了，豈不是跟上去送菜？

惹不起咱總躲得起吧？

冬叔的并沒有在意其他人的決定，目光始終停留在王換身上。

“小道士？你要和老漢一同去看看嗎？”

再次進行詢問，冬叔的意圖可以說相當明確了。

王換本想直接拒絕，但轉念一想，說不定能探探冬叔底細呢？

到目前為止，除了假左道人外，他并未見過其他修行者出手，對于冬叔所采取的驅邪方式，也產生了好奇。

而且更關鍵的是，剛才一路人，他都在暗中修煉精氣，他身上最大的底牌——紫微仙雷恢復了不少，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于是他先走到書生面前，在其耳邊低聲叮囑了幾句后，方才轉身對著冬叔點了點頭。

“既然盛情難卻，那我就和冬叔走一趟吧。”

冬叔這才滿意地笑了笑：“那好，勞煩你們等候老漢我片刻，老漢前去準備一下。”

說完，便轉身走進了屋子當中。

冬叔走后，一旁的呂班主頓時急得直跺腳。

“小師傅，你怎的就答應了他呢？他刻意讓你同去，擺明了沒安好心，怕是想要乘機試探你的底細啊！”

呂班主這個人雖然行事上瞻前顧后，但為人還是很仗義的，再加上兩人達成了買賣，一起同行去胡龍縣，因此不忍看王換落入圈套。

王換并未慌張，淡定回答：“班主大可不必擔心，此番是去替那王老爹驅邪，就算有意外，應該也不會太過危險，那冬叔想要探我的底，我又何嘗不想探探他的底呢？”

呂班主當然認得這個道理，但仍舊擔憂。

“放心吧，我還是有些保命手段的，一邊邪祟近不得我的身。”王換邊說著，轉頭沖邵平安喊道，“平安，把我那燈籠拿來。”

“好嘞，師兄！”

不一會兒，邵平安便把那人皮燈籠找了出來。

而后他又再度向呂班主借了一把戲班刀具，金光加持后藏在懷中。

見王換心意已決，呂班主長嘆一聲，不再阻攔了。

而那王二狗，則是站在院子外面，一邊搓著手，一邊緊張地探頭朝里張望。

王換走到王二狗身邊，正欲開口向他詢問什么，身后忽然傳來了冬叔的咳嗽聲。

此刻他完全換了一身裝束。

頭戴由五位神靈和雞冠鳳尾組成的五符高冠，身披五彩長袍，胸口掛面法鏡，手持神杖羊皮鼓，從原本淳樸的老漢形象，赫然變作了莊嚴神圣的巫師。

見到冬叔這身行頭，呂班主瞳孔微縮。

“這人果然是個老端公。”

王換聽到這話，低聲問道：“班主，先前我就想問了，這端公是個什么職業？”

呂班主訝異，似乎對王換身為道士卻不知端公而驚訝。

不過轉念一想，王換這一路一直都表現得像個初涉江湖，剛剛下山歷練模樣，便沒多想，低聲向他解釋。

“這端公是咱南野泗州特有的一種行當，也稱作神漢，能通過某種祭祀儀式，以歌舞的方式，來進行驅邪、驅鬼、掃瘟和退殺，厲害點的端公甚至能扛神上身，礁占卜卦。但是這些端公不僅能請神上身，往往也喜歡和鬼祟打交道，擅長養鬼，所以邪乎的很。”

養鬼？請神上身？

王換看向冬叔的眼神，有了些許變化。

冬叔并未注意到王換和呂班主的談話，走出大門后便看向王二狗。

“二狗，帶路吧，若你爹真是撞了邪，那就只能施展【扛神】儀式了，你且做好心理準備，你爹年事已高，未必能挺得過去。”

王二狗聞言，面色逐漸凝重，但還是一咬牙。

“扛神就扛神吧！當真到了那一步，也得讓我爹清清白白地走！”

王換心中對冬叔這端公的身份更加好奇。

這所謂扛神儀式是怎么個說法？不應該某種驅邪儀式嗎？怎的那王二狗一副如喪考妣模樣？

將好奇心壓在心底，王換跟著冬叔，在王二狗的指引下，朝著已經徹底隱沒在黑暗當中的村子走去。

冬叔三人走后，院里剩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做。

年紀最大的呂班主依舊面帶愁容，示意眾人別聚著了，趕快回房歇息。

冬叔一共收拾了兩間廂房，戲班和王換一行各一間。

回到廂房后，平日里嚷嚷著要睡床的書生，竟沒有倒頭就睡，而是摸著黑把邵平安叫到了自己身邊，然后蹲到昏迷不醒的李大黑窗邊。

“娃子，方才換哥兒走之前，叮囑了我幾件事。”他一邊鬼鬼祟祟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

看到那個東西后，邵平安差點直呼出生。

只見那三清鈴，靜靜躺在書生掌心。

“換哥兒覺得冬叔忽然給他支走，說不定有詐，便把這鈴鐺留給咱防身。而且他還說，他讓你保管的背囊里，有幾支叫什么安神香的蠟燭，待會兒睡之前給點上，免得半夜有人給咱下迷藥之類的。”

一想到師兄竟如此關心他們安危，連這法器三清鈴都留了下來，邵平安眼眶頓時紅了眼睛。

“欸你這娃子，別哭別哭，你師兄只是出去一趟，又不是死了，你哭個甚么勁兒……”書生連忙捂住邵平安的嘴，朝著窗戶方向望了望。

“換哥兒還給鄙人留了一句暗語，晚些他回來的時候，只有說了暗語，才能給他開門。除此之外，不管是誰敲門，就算聲音聽得是他，只要沒有暗語，既不能回答，也不能開門！今晚上長點兒心，咱這可還有一瘸子呢，出事兒了跑都跑不了！記住了嗎？”

邵平安雖是孩子心性，但也聽得出厲害關系，連忙點頭。

書生這才放心，輕輕一拍他腦袋：“記住了就行，睡去吧。”

邵平安輕手輕腳爬上床，整個人縮進了被子里，不一會兒便沒了聲響。

倒是這書生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心緒繁雜，一時竟睡不著了。

“唐突了，方才應該跟著換哥兒一起去的，要是今晚真出事了怎么辦？我倒是有神仙保佑，換哥兒豈不是要遭殃了？不行不行，換哥兒救了我一命，這幾天待我也不薄，趁現在追出去應該來得及……也不行，我走了屋里這倆人咋辦？換哥兒定是信任我，才將我留在這的。哎呀，真愁人”

他輾轉反側，越想心里越發愁。

不知過去了多久，正當他開始犯迷糊時，從窗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沙沙沙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人的影子，映在了窗戶紙上。

“百里玄？是我，王換，我回來了，給我開開門。”

書生腦子昏昏沉沉的，打著呵欠正準備起身，忽地清醒過來，腦門發涼。

自打他認識王換以來，對方一直稱呼他書生，從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而對面床的邵平安，也將被子掀開一條縫，露出眼睛望著他。

“不——要——回——答——”

書生連忙向他比唇語。

就在書生疑心之際，窗外人影忽然消失，緊接著房門忽然被敲響，而且越發急促。

外面那東西在敲門！

邵平安害怕地再度把頭縮進被子里。

書生這下真慌了，心中瘋狂祈禱。

“南無阿彌陀佛！太上老君保佑！千萬別讓那鬼東西進來啊！”

不知是否感應到他祈禱，敲門的聲音消失了。

整個房間突然一片死寂，只能聽到清晰心跳聲。

“走了？鄙人果然有……”

書生正準備長舒一口氣時，一個聲音打破寂靜，令他全身發毛！

嘎吱！——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