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依舊是那般殘破不堪。

只是原本黯淡的眼睛，卻不知何時恢復了光澤，靜靜地看著王換所在方向。

王換不由心驚。

此刻自己真身并不在此，以神游靈體狀態身處地窖。

即便是當初那妖人的妖目，也只是識破他窺探，并未認出他的身份。

而這神像中之人竟認出了自己？

不過比起這個，他更擔心的是那妖目，于是謹慎環視四周。

“放心，他不在，也聽不到你我的對話。”

聲音再度于腦海中響起。

王換這才松了口氣：“你看得到我？你認得我？”

“呵呵，貧道和他的心念相通，不僅認得你，還知道所有關于你的事情。”

“心念相通？什么意思？你不是被外面那妖人困在這里的嗎？你們之間到底什么關系？”王換沉聲問。

王換知道對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假左道人。

“貧道就是他，他就是貧道，他既是貧道的三尸，亦是貧道的心魔。”

真左道人一句話，讓王換如雷霆劈中般。

“什么！那妖人是你的三尸？”

但很快他便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繼續問。

“這三尸，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真左道人難得清醒，顯得尤為有耐心。

“三尸實魂魄鬼神之屬，是人善惡貪欲等種種執念集而成的心魔。世人都以為人生有魂魄，死后為鬼，入陰曹地府等待輪回轉世。實則不然，根本不存在所謂輪回轉世，人死后魂魄便會徹底消散天地，所謂的鬼，并不是死人靈魂，而是游離的三尸。”

談及此，真左道人話語間多了幾分悲哀。

“貧道道修行半載，不曾想最終卻道心破損，走火入魔，被心魔趁虛而入，寄生于貧道三尸中，妄圖害死貧道后放縱游行，饗食人祭拜。所幸貧道識海中有一道神雷守護心神，那心魔謀害不成，便將貧道魂魄困于此神像中，占據肉身，寄生三尸四處為惡。”

王換頓時恍然。

合著這一切都是左道人修煉失敗后搞出來的幺蛾子。

“可是那妖人竟然用活人煉丹修行，一看就是邪魔外道，你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真左道人聞言哀嘆一聲。

“非也，貧道師從道門正統太虛清玄宮，所行惡事皆為那心魔所為。”

王換繼續問：“那你解釋解釋，為什么讓石頭兒弒殺同門血祭于你，還賜他血咒，害他去送死？”

真左道人語氣無奈：“長久被困于此，我的意志早在天道污染影響下混沌不堪，不管是指使石頭兒殺人，還是此前你神游時試圖引誘吞噬你的，都不是我本人的意志，而是嗜血本能。”

王換挑不出毛病，但并未徹底打消懷疑。

沉思片刻后，他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為什么那妖人會放我一命？他似乎非常看重我的身體，他圖謀什么？”

那神像目光頓時變得深邃無比。

“那心魔見殺不了我，妄圖以外丹入道，尸解成仙，本就是天方夜譚，再加上他以活人煉丹，沾染煉制之人因果業報，又胡亂造殺業，雖然他靠著天生五弊三缺之人不承天道因果的特性，降低大部分弊端，但貧道的這具身軀如今也早已深受天道污染，幾近崩潰。”

這下王換全明白了，難怪那妖人的真身看起來是一個惡心的怪物。

那肢觸口器當中密密麻麻全是死去內門弟子的臉，想必就是被污染同化的后果。

一切的真相，終于浮出水面。

“你自己應該也發現，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像你這樣天生窺探陰陽之人，稱為仙人體，只要不橫遭不測，此生修行之路坦蕩通途，注定飛升證道。”

聽到這里，王換已經知曉他下一句要說什么了。

“他想要奪舍我，占據我的仙人體對嗎？難怪他只加強我的肉體，不教我任何修行之法。”

“沒錯。”那神像目光復雜速比，“若沒猜錯的話，下一次煉丹之時，就是他奪舍你之日。”

王換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雖然早就猜到那妖人是沖著自己身體來的，但當得到確切答案后，他心情還是沉重無比。

更關鍵的是，他壓根兒就沒有什么狗屁仙人體啊！

他能看到那些東西，是因為那神游神通附帶的陰瞳。

不過這他倒沒辦法解釋，干脆心一橫，怒罵道。

“媽的，想要奪我的身體修仙？大不了我自行了斷，死也不給他機會！”

真左道人忽然沉默，然后道：“你不必激我，我不是他，不覬覦你的仙人體。”

說著，從那神像之中，隱隱傳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情緒。

“貧道道心破損，就算奪舍你，也再無飛升可能了。只可惜貧道如今自身難保，無力阻止，一旦讓那心魔奪舍與你，靠著仙人體入天門，那后果不堪設想！”

王換聽完，目光閃動。

“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你所承受的天道污染對嗎？若我告訴你，我能替你祛除天道污染呢？”

從神像中頓時傳來劇烈的情緒波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我二人做個交易如何？貧道告訴你徹底斬除那心魔的破局之法，事成之后，你替貧道做一件事。”

王換沒有答復，也沒有去問那對方讓自己做的什么。

只是陷入長久的沉默。

一炷香后，王換神游結束，意識回到身體當中。

他深吸一口氣，盯著腳下的地面看了好一會兒，然后轉身離去。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自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前往丹房，也再也沒有接觸過那神像，仿佛此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吃飯，修煉，睡覺。

偶爾教教邵平安認字。

就在一切看似變得平淡安逸的時候，假左道人回來了。

王換深知他有縮地成寸神通，按理說他不管去干什么，應該都能很快解決才對。

可是此番他竟離開了將近一個月。

不禁讓人好奇，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假左道人渾身濃烈血腥味，道袍殘破，似乎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

王換假意關心去探口風，知曉了前因后果原來那妖人出遠門，是為了下次煉丹而準備。

本來最多只是五天的腳程，沒成想半途經過一個村子時，恰巧碰上了一直在尋他的仇家。

兩人一見面便直接打了起來，一直追趕死斗了個把月的時間，才終于找機會脫身。

“哼！最近殺的人有些多，早知道應該掩蓋一下蹤跡的，沒成想還真被那些家伙尋了上來。不過道爺我是何人？想要抓住道爺門兒都沒有！若不是他們人多勢眾，一擁而上，再加上道爺我有正事要辦，早就把他們殺個一干二凈了！”

雖然那妖人嘴上說的輕松，但從他咬牙切齒，滿臉戾氣的態度和那狼狽不堪的模樣來看，怕是打不過對方，直接逃回來的。

王換嘴上幫著假左道人罵那仇家，實則心中樂開了花。

老不死的你也有今天？

你那些仇家，還真是除魔衛道，行善積德了！

不過假左道人回來，也就意味著，煉丹期限將至。

“好徒兒，道爺已經算出那開爐煉丹的良辰吉日，這次若能丹成，咱爺倆兒都能一起成仙，與天同壽了！”

媽的，奪舍我的身子，可不一起成仙嘛！

想到假左道人那張道貌岸然的臉，王換心中一陣惡心，眼中戾氣浮動。

我的好師傅啊，咱們走著瞧！

你好徒兒我，定會給你準備一個天大的“驚喜”！

強行壓下心中怒氣，王換還注意到。

此番那妖人回來，還帶回來了一個極其詭異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