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頭天晚上,她做了個夢,田間的阡陌里,她正在茫然四顧,油菜地里站著一個男人,身材高大魁梧,長相有點兒像豐年,又不像,那人正在向她含笑招手。黃燦燦的油菜花誘人好看,桂枝喜歡,她更想近前去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豐年!大跨步的走過去,走著走著眼前一片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等再睜開眼時,那人不見了,油菜地變成了南瓜地,面前的南瓜秧上結了三個南瓜,一個大的,兩個小的,鮮瑩瑩的,小的還帶著花蒂。桂枝失落的心里一驚,醒了,大門外“哐,哐哐......”正在打更。桂枝細數那正是12點的更聲。以前聽娘說過,以12點為界限,前半夜是給家人做的夢,后半夜是給外人做的夢,12點給自己做的。因為,南瓜的諧音難過,所以,這個夢使她膈應了好多天。
方瓊醒了哭著要吃奶,桂枝的回憶也被打斷。
她把方瓊摟在懷里,不小心腳蹭到睡在腳頭的方潔,心里一陣驚悚,似乎明白了什么,趕緊搖搖頭,自說自話:這哪跟哪呀!
她越想越感覺蹊蹺,心里也越怕,難道方潔莫名的哭鬧是冥冥之中?!
再無睡意,她劃根火柴點著油燈,穿上衣服,煩躁地在窯里來回地走。
時間呀!你就快快的走吧!
煤油燈的光暈隨著桂枝身體的行走帶來的風唿唿悠悠的來回擺動,煩亂中她看見那燈捻兒舔著油瓶向下分散,她趕緊靠近,雙手攏起輕輕罩住奄奄一息的火苗,殘焰得到了保護,顫顫巍巍地抖動,復燃,那一次,燈徹底熄了,桂枝再沒心思點燃,就和衣躺下。
天際離泛白還有一大截,方清娘掂小腳來到桂枝的窯門前,輕拍窯門,朝著門縫深喚:“桂枝,起來吧,我約莫時候不早了......”
桂枝聽見婆婆的呼喚,一骨碌爬了起來,開門。
此時,已是4點半了,5點20的火車,也該起來準備了。
方清娘給方潔穿著衣服說:“到那兒,給你爸說,不用操心我和恁爺,俺倆身體硬朗著呢......”
方潔睡意朦朧地說:“奶奶,我知道了”。
方潔一提起去爸爸那兒,她就來勁了,因為,到爸爸那兒就有好東西吃。
“俺潔就是清楚孩子,啥時候喊,啥時候醒,一點也不糊涂。”方清娘給方潔扣完扣子又拉拉方潔的上衣前襟,扭頭對桂枝說:“既然去了,不要急著回來,等著方清放假了恁四口一起回來。”
桂枝隨口“嗯”了一聲,心說:不知道方清的病情咋樣了?方清病危,桂枝沒敢給公婆說,只說是方清最近有點忙,她去給他做做飯。
一切準備就緒,最后桂枝用一根寬帶子把方瓊束到脊背上,這一手桂枝是跟南方人學的,這樣既不耽誤帶孩子也能干活兒,一舉兩得,方便的很。桂枝背上背著方瓊,左手提著提包,右手拉著方潔,出了窯門。
婆婆“咯吧”鎖上窯門,關上了風門,走在前面給桂枝母女仨打著手電燈。
方萬喜在窯里吆喝著:潔,上下車要拉好恁媽的衣服!
臨分開時,方清娘奶硬要把這家里唯一的手電筒塞給方潔說:“天黑,路上磕磕絆絆,給你媽照著。”
桂枝知道公婆起夜時,半天劃不著火柴,要用手電,她硬是不要,說:“走會兒天就該明了,況且也是老熟路。”
最后,方清娘拗不過媳婦,她打著手電,站在路中間一直給媳婦、孫女照著,一雙小腳還不停地往前挪著。桂枝和方潔不停的勸她趕緊回家。桂枝和方潔在光束的盡頭揮了揮手,徑直朝火車站方向去了。
方清娘扭頭回家擦上門閂,躺下,老倆回味著過年團圓的味道,兩張老臉在黑暗中蹙成了兩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