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秋,桂枝和方清完婚。
他們沒有婚禮儀式,因為,張全有兩口子不滿意,也不愿意正兒八經的打發桂枝出門。
方清的爹娘年事已高,根本不能操辦這事,也不想讓叔再為他費心,怕嬸子跟叔惹氣,自己沒時間。
方清說,對不起桂枝。
桂枝說,她不在乎這些做給外人看所謂的形式,只圖人好。
這里有個習俗:結婚的第二天是新媳婦回娘家,第三天是新郎領著媳婦去認本家祖的門。長輩見到新媳婦要給錢,給多少,沒有明文規定,看家庭條件,給幾毛幾塊的都有。
那天,方清領著桂枝去叔家,叔侄倆一見面總有聊不完的話,不知不覺中就到了飯點兒,方萬年執意留他倆吃飯,一對新人就留下了。
方圓娘端來了兩碗紅薯面條,方萬年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忙打圓場:“憶苦方可思甜。”
方清連連稱是。
桂枝也隨聲附和。
倆人吃完飯起身要走,方萬年看妻子沒有給桂枝錢的意思,趕緊跟了出去并送出老遠,硬塞給桂枝10塊錢。那時候10塊錢真不少,方清一個月才30多塊錢。
桂枝能猜出來叔偷著給錢是怕嬸子看見,但是,她不理解嬸子為啥給他倆吃紅薯面條,她記得娘說過,再難的家都會給來認門的新媳婦包頓餃子吃,哪怕是去借東西!再說了,叔叔是校長,日子不至于難到餃子吃不上。
她問方清。
方清本不想把恩恩怨怨給剛過門的媳婦說,可是,桂枝說:過幾天你就上班走了,你說說我好知道以后咋和嬸子相處呀。
方清想想也是,便如實道來。
他每次來叔家,嬸子不是紅薯面條就是窩窩頭、紅薯根湯,他知道嬸子的意思是讓他看看家里的日子不好過!他每次回來都會給嬸子些錢。這次例外方清沒給嬸子錢,原因是:他要辦事(結婚),手頭緊。
說著方清又感慨說:叔叔為我背負的太多了!
記不清是上幾年級的時候,我去給叔要錢,剛走到叔家門口,聽見嬸子在屋里給叔惹氣,我不敢進去,蹲在墻跟偷聽。
嬸說:“你家就是個黑坑,永遠填不滿!”“看你的架子車上拉了多少人!”
叔插話了:“你天天說這,有完沒完!”
嬸不依不饒的說:“沒完!你為什么偏向方清?
叔說:“我咋偏向了?”
“舍得給方清錢,不舍得給方宇(方圓的親哥)和方圓,難道說方清是你的親孩子,他倆就不是嗎?!”
“看你又說的到哪了,方宇()和方圓同樣都是我的血脈,給誰錢,得看要錢去干啥事……”叔囁嚅說。
也就是這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叔的孩子。
當時,我心里一咯噔一下,心想:看來大家的風言風語是對的。我在學校是拔尖的,曾經有人當著我的面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當時我并沒有多想以為是因為叔侄血脈相通。
屋里傳出嬸子嗚嗚的哭聲,然后是叔叔哄嬸子的聲音。
我不敢進門要錢了,心情沉重的出了大門,坐在門口騎馬石上,用石子在上面胡亂畫著,心想:叔是親爹,那親娘是誰?難道說死了嗎?叔叔為什么要把我送人?叔叔為什么害怕嬸子?......我扔了手里的石子,抬頭那一刻,看到路上人稀了,我約莫時間不早了,可是,我不敢去給叔要錢,今天下午錢交不上,我就不能上學了!
就在我犯愁時,叔出來了,他一看見我就知道是來要錢的,他一個眼神,我跑到叔的前面走,讓叔擋著我怕嬸子跟出來發現,俺倆走到溝口,叔問:“老實說,剛才都是聽到了啥?”
我帶著埋怨反問:“您為啥不要我了?俺親娘是誰?”
叔拍拍我的肩,掏出1塊錢說,“趕緊去上學吧,快遲到了!明天下午6點在村口等,到時候給你說。”
那天下午,叔給我說了一切。
后來,我來要錢都不敢直接說,先跟方宇和方圓玩一會兒,看看嬸子臉上有了笑意,才敢張口。嬸子一聽說要錢,臉立馬就晴轉陰,拉長臉說:“家里孩子多,開銷大,花錢要儉省,你看恁叔的“架子車”上拉多少人,恁一姓方家的人都光想坐上完”
我答應,拿著錢,沖出家門,握緊拳頭在空中揮了揮,暗自下決心:要出人頭地,不負叔!只從我上高中后基本沒給叔要過錢,去打個零工啥的。
方清說完,看看并肩而行的桂枝,此時的桂枝正用佩服和羨慕的眼神看著他。
桂枝問:“你恨嬸子嗎?”
方清說:“小時候恨,后來想想也正常,畢竟我增加了叔家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