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嬸子有個習慣,只要出門說媒必捯飭(打扮)一番。今天是為恩人辦事更是用心,吃罷飯,撂下碗,用肥皂洗了好幾遍臉后,又用木梳沾著臉盆里的水,朝頭上梳了好幾把,又撩點兒水在頭上抿了抿,把頭發梳的蠅子拄著雙拐上去得掰胯(上不去),然后是雙手順著臉頰、額頭攏起長發一直擼到后腦勺上,最后,轉了幾圈,挽成個發髻,插上簪子,接下來是對著鏡子描眉撲粉,沾摸胭脂,她扯片紅紙送到嘴邊,兩片薄唇含住,用舌頭送出些許的唾沫,輕抿,嘴唇瞬間變紅,又伸出用食指涂勻。
花嬸子俏模俏樣的來了。
只見她顛著一雙小腳,手搖扇著芭蕉扇,由于腳小走起路來有點兒扭屁股掉胯,簪子上的吊綴隨著身體的搖擺顫顫悠悠。
花嬸子的外號“神捏”,顧名思義,沒有她說不成的媒,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就像給張桂枝說媒,截至目前沒有成過,她大約摸算算沒有十個也差不多。
她一路走,一路想:張桂枝你可是真挑呀!我都給你說恁些,你一個也沒相中。我知道你長的好看,都是挑好的給你說,難道你想嫁給皇上呀!可惜我不認識皇上呀!要不是方校長托我,我才不給你說呢!叫你在娘家長老我也不管!
花嬸子推開反字張家的門,親切又柔和地喊:“大妹子,擱家弄啥哩?”“我來了!”
桂枝娘聽出來像是花嬸子的聲音,跨出窯門,迎了上去,滿臉堆笑,說:“來吧來吧,她嬸子!”
花嬸子眉毛上挑,嘴角一翹擠出一臉的笑,說:“今兒個,給別人家說個媒,路過,順便來看看......”
花嬸子四下瞅著,說:“大兄弟去干活了?咱那俊閨女去哪了?找下婆家沒?”她知道張全有說話難聽,不敢貿然。
“嗯,那老頭子和打鳴雞樣,一早就下地刨騰去了”“那死妮子挑成那,嫁不出去了。”
花嬸子知道了,今天只有桂枝娘一人在家,不用顧及他人。這個“老江湖”自有一套。知道不能直奔主題,短暫的閑聊后,花嬸子開始套路。
“哎!你說大妹子,俺那死老頭子咋不知道心疼人呢?!”花嬸子老頭比她小。
桂枝娘對老頭子那也是滿腹的怨氣,順著花嬸子開說。
一個有心,一個無意。
倆人正抱怨的熱火朝天著時,花嬸子話峰一轉,說:“當初,咱要是找個大老頭,是不是該對咱可好!”桂枝娘也比張全有小。
“可能會!”
那時候的農村沒結過婚的一般不找離過婚,太掉價。
桂枝娘想起來花嬸子給閨女說個離婚的,感覺被低看。老頭子一進門,她帶著懊怨敘述一番。
篆刻和寫字不分家,方萬年是張全有一生最敬仰崇拜的人,沒有之一。他回憶著多年來一直記憶猶那件事。
早年間,同村一大戶人家娶親,請方萬年去書寫和指教風俗禮教。
張全有聽說后,想親眼目睹這個久聞大名的傳奇人物。
那天,方萬年去遲了,主家和幫忙的正翹首以盼。有人說:“方先生來啦!”
張全有湊前,不禁愕然,方先生瘦高個,頭戴禮帽,身穿長袍,金邊眼鏡后面一雙不大而深邃的眼睛,腳蹬一雙v字型黑色布鞋,拄著文明棍。近前時,雙手拱起,道:“失敬失敬,恕鄙人來遲了······”
主家聞聲立馬由焦灼轉為喜慶,趕緊吩咐幫忙人去泡茶研墨并說:“哎呀,方先生您不到,開不了臺呀!······”
寒暄中把方先生擁到家,又是讓坐又是倒茶。
“還是先干正事吧!”方萬年一個揮手讓眾人不容置疑。
主家解釋沒有搭寫字案子是因為要寫的篇幅太大不知道如何搭合適,想讓先生看著搭。
方萬年又一個揮手:大可不必!他瞅準一片平地,展平紅紙,鋪平。這時,有人把筆墨挪來,他撩起長袍,身子微蹲,挽起袖子,捉起筆在硯臺上順了幾下,只見他行云如流水,落筆如煙云,邊寫邊退,一氣呵成。
眾人紛紛稱贊。外行人欣賞他的氣魄與灑脫,內行人欣賞他的墨跡。張全有看呆了,佩服不已!
桂枝娘又一陣抱怨,把老頭子的思緒拉回現實。一碼歸一碼,他不能拿自家的名聲開玩笑,對桂枝娘說:“方先生的孩子也不行!多少青頭生兒(沒有結過婚的男人)不找,去找個離婚的,還大十多歲,有孩子沒有?進門就當后娘!”
桂枝娘突然想起來她沒有問有沒有孩子,不過,有沒有孩子與她無關,她壓根就沒有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