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打翻的蜂蜜罐，將整座城市染成琥珀色。林沐沐赤腳踩在畫室冰涼的瓷磚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調色盤邊緣凝結的顏料塊。落地窗外，梧桐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遠處寫字樓的玻璃幕墻折射出最后一縷殘陽，像無數(shù)面棱鏡將光線切割成細碎的光斑。

“沐沐，該吃飯了。“司紀的聲音從廚房飄來，伴隨著陶瓷碗碟相碰的脆響。林沐沐望著畫布上那團糾纏的油彩，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普羅旺斯寫生時，司紀在薰衣草田里為她支起畫架的模樣。那時他的白襯衫被薰衣草香浸透，發(fā)梢還沾著晨露，而現(xiàn)在——她瞥向畫室門口，那個總帶著淡淡笑意的男人眼下泛著青黑，領口還沾著會議記錄的咖啡漬。

“就來。“她應了一聲，卻聽見調色盤“哐當“墜地的聲響。深鈷藍的顏料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像條憂郁的蛇。司紀幾乎是瞬間出現(xiàn)在她身后，溫熱的手掌按在她顫抖的肩膀上：“怎么了？“

林沐沐望著他西裝袖口露出的腕表，那是去年她送他的生日禮物。此刻金屬表帶在夕陽下泛著冷光，提醒著他們已經連續(xù)三天沒有好好說過話。“我...我畫不下去了。“她忽然哽咽，指尖還殘留著松節(jié)油的辛辣氣息，“所有作品都像被抽走了靈魂，它們只是...只是顏料的堆砌。“

司紀沉默著將她擁進懷里，薄荷剃須水的味道混著檸檬茶香，是他清晨用過的古龍水。林沐沐聽見他心跳平穩(wěn)有力，像一首無聲的安魂曲。“還記得我們在巴黎看的莫奈睡蓮展嗎？“他的聲音貼著她的發(fā)頂震動，“你說那些模糊的色塊在水波中重生，其實是畫家在白內障的陰影里尋找光的軌跡。“

她當然記得。那天他們在橘園美術館待到閉館，管理員舉著掃帚催促時，司紀突然把她拉進莫奈的巨幅畫作前，在保安的手電光束里偷了個帶著薰衣草香的吻。“所以你是說，我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完美，而是...“

“而是允許自己不完美。“司紀替她把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指尖還殘留著檸檬皮的清新，“就像我們上周看的那部老電影，女主角總在暴雨中找到靈感，而我們...“

“而我們在暴雨中迷路了。“林沐沐破涕為笑，想起那個被閃電劈開的雨夜，他們在香榭麗舍大街狂奔，最后躲進便利店分享一包杏仁巧克力的狼狽模樣。

晚餐時，司紀將煎得恰到好處的龍利魚擺成向日葵的形狀，檸檬片切成小雛菊點綴其間。林沐沐咬下一口，味蕾瞬間被羅勒與檸檬汁的清新喚醒。“你怎么會突然想做這個？“她舉著叉子，看著他從西裝內袋掏出個絲絨小盒。

“本來想等簽約儀式后再給你。“司紀打開盒子，一枚鑲著碎鉆的向日葵胸針躺在絲絨上，“但我覺得現(xiàn)在更需要它。“林沐沐注意到他的袖扣換成了她去年送的薰衣草造型，陽光透過水晶吊燈在金屬表面流轉，像極了普羅旺斯的晨霧。

深夜兩點，林沐沐被空調滴水聲驚醒。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間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銀色的柵欄。她赤腳走向畫室，卻發(fā)現(xiàn)門縫里透出溫暖的光暈。司紀蜷在沙發(fā)上，西裝外套蓋在腿上，手里握著她的速寫本。畫紙上是他們初遇時的咖啡館，那時他正在讀《查令十字街84號》，而她偷偷畫下了他睫毛在書頁上投下的陰影。

“吵醒你了？“司紀沙啞的聲音帶著困意，卻仍掙扎著坐起來。林沐沐注意到他腳邊散落著項目書和咖啡杯，其中一只杯子里還漂著她早晨畫的小雛菊。“我只是...想看看你眼中的我。“

林沐沐輕輕翻開速寫本，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多了幅新畫：晨光中的陽臺，藤椅上并肩坐著的兩個剪影，男人的西裝外套搭在女人肩頭，女人的畫筆懸在半空，而他們腳邊的檸檬水在晨曦中蒸騰著熱氣。畫的右下角，司紀用極小的字體寫著：“愛情與事業(yè)的平衡點，或許就是允許對方成為自己的留白。“

窗外飄起了細雨，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像遙遠的鼓點。林沐沐從畫架上取下那幅未完成的作品，將它輕輕翻轉過來。空白的背面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忽然明白，所謂完美的協(xié)奏曲，從來不是每個音符都精準無誤，而是那些停頓與留白，讓旋律有了呼吸的空間。

司紀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溫熱的手掌貼上她冰涼的手背。他們一起拿起畫筆，在空白的畫布上涂抹出第一筆。顏料混合的瞬間，仿佛聽見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在細雨中舒展葉片，巴黎的雨滴敲打咖啡館的玻璃，還有香榭麗舍大街的風，正將兩個靈魂的軌跡編織成永恒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