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人最喜歡的地方，是它以前一直待的櫥柜。

那時候每天小主人和恩派爾會打開櫥柜門帶它出去玩耍。

后來有一天，它守著櫥柜。

那兩位，卻永遠沒有回來過。

……

‘恩派爾！！’

‘回去吧。’

‘天堂會很漂亮的，不用擔心我。’

……

“恩派爾，派爾哈哈……”小珍妮笑容燦爛，甩著逗貓棒，那只體毛橘色、有著大眼睛和小耳朵的小貓，在點綴著白色小花和蜜蜂紛飛的草地上，興高采烈、不知疲倦地玩耍著。

忽然，它看到有只蝴蝶向它飛過來，落在它的眼睛上，碰了它一下，然后就飛走了。小貓生氣了，迫不及待地去追它，只見蝴蝶忽上忽下地飛。小貓跳起來要捉它，它就飛得高高的；小貓慢慢地跑，它就在小貓前面慢慢地飛……

小貓追著蝴蝶跑遠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過來，是珍妮的父親。

“珍妮，我們要去醫院了。”

小珍妮漂亮得像個天使，抿著唇笑道：“好。”

“爸爸，我會不會死？”

父親高大的身影單膝跪下，扶住小珍妮的肩，把她摟進懷里，“不會的珍妮。”

……

恩派爾發現小珍妮不見了。

它朝著男主人奔過去。懵懂。

“喵。”珍妮呢？

男主人臉上哀傷，摸了摸小貓的頭，“珍妮生病了，派爾好好看家。等珍妮回來再陪你玩。”

“喵。”

它看著男主人離開家里。

后來，它每日等在家門口，徘徊在玩耍的草地上，一日又一日過去。逗貓棒落了灰，掩蓋了顏色；櫥柜里漂亮的洋娃娃也全都蒙上了灰塵，小矮人喬布的眼睛，被灰塵掩住了，慢慢的它沉睡了。

沒有人會回來這個家里。

也沒有人再打開櫥柜。

珍妮…

逗貓棒給你留著呢…

我和喬布在等你，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

恩派爾最后見到她，是在她的病床上。

它很懵懂無助，天使一般的它的小主人珍妮，如今失去了笑容和活力，如同上了銹的發條，躺在床上靜靜等待腐爛。

“喵。”珍妮！

恩派爾發現珍妮的頭發沒了。

那——珍妮也會像她的頭發離開她一樣，離開恩派爾么？

小珍妮腦子里長了腫瘤，為了治病，把漂亮的頭發剃光了。治療失敗，病痛把珍妮折磨得很痛苦，她想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她說：“恩派爾。”

“派爾，喬布會一直陪著你的。”

“回去吧。”

“天堂會很漂亮的，不用擔心我。”

小貓不懂生離死別，但它永遠記得小主人。失去你以后我選擇放棄自己...

……

小珍妮，恩派爾，喬布。

小珍妮是小主人。

恩派爾是一只布偶貓。

喬布是小珍妮親手做出來送給恩派爾的生日禮物，一只金色短發的小矮人布偶。

……

恩派爾也死掉了。

……

小矮人布偶在櫥柜里，記憶越來越模糊，無比強烈的思念小珍妮和恩派爾的力量喚醒了它。

它逃離了櫥柜。去尋找恩派爾和珍妮。

然后漫長的時間過去，小矮人制作出了裁判貓懷念恩派爾，就如同它的主人恩派爾還活著，它像以前一樣和恩派爾玩游戲。

但它沒有記起珍妮！

他們是三個。

照片里也是三個。

珍妮的位置卻一直空著。

……

【……布偶貓邀請而來的客人，一起去玩布偶貓最喜歡的游戲吧。】

——恩派爾喜歡逗貓棒！追蝴蝶！還有和喬布一起曬太陽。

【那樣她就會開心。那樣她就會開心。】

——珍妮希望自己死了以后恩派爾不要難過，她只是去了天堂，并沒有離開它。

【布偶貓最喜歡的布偶，它是小矮人喬布！】

——喬布會像珍妮一樣永遠陪著恩派爾。

……

小矮人喬布又想起了恩派爾。

那個永遠沉睡在了珍妮墳墓里的小貓。

此時它正在游樂園最深處的櫥柜里，一面墻壁都是它做出來的木偶人，面無五官。

裁判貓的身體變回了原來巨大的樣子，正趴在櫥柜下睡著。八音盒的音樂對于裁判貓是催眠曲。所以它安靜的睡著了。

它睡著的樣子多么可愛。

鐘遙…并不覺得。

他看著一面墻壁的木偶人，只感覺到滲人，結巴道：“要要…要不，千里你自己過去找小矮人吧，我和顧小予在這里等你。”

鐘遙害怕到瑟瑟發抖。

顧小予被他抱著，掙脫不開。仰頭看著沈千里。

沈千里：“……”

“可以，你們在這里等著。”

沈千里是不怕那些木偶人的，對她來說不過是木頭，有什么好怕的。她找到小矮人，站在小矮人面前，隔著櫥柜玻璃見面。

她說：“喬布，你的游樂園要毀滅了，你不打算逃嗎？”

小矮人喬布并不想與沈千里溝通。

沈千里垂下眼眸，便慢慢說道：“我和珍妮是好朋友，沒有騙你，我很喜歡珍妮，她是一個特別漂亮特別善良的女孩子，就算不幸受到病魔無情的折磨，但她為了恩派爾，努力去活著了。她漂亮的頭發，剃光了，因為頭顱要做手術；她的臉一天天瘦下去，笑容時再也見不到甜美的酒窩；她的身體漸漸變得軟弱無力，雙腿不能奔跑，每天出門曬太陽只能坐在輪椅上……”

“珍妮很勇敢。”

“她死前不僅見了恩派爾，還有你喬布。”

“喬布，你照顧好恩派爾了嗎？”

它沒有。

恩派爾在珍妮的葬禮上，跳進了墳墓里，和珍妮永遠埋葬在一起了。

小矮人喬布臉上的笑容表情像哭了一樣，比哭泣還難看，“我哭不出來，我哭不出來，恩派爾死了我哭不出來，珍妮死了我也哭不出來。”

“我想流淚，哭泣。”

“我想傷心，難過，哀嚎。”

這個嘴卻一直彎彎笑著。

沈千里：“……”

不然呢，你的嘴巴是縫上去的。你自己一個布娃娃能不能流淚哭泣你心里沒點數？

喬布太可憐了。

沉默片刻，沈千里的手朝著它的櫥柜門伸出去，然后打開了櫥柜門，把小矮人拿出來。

她說：“或許，我可以幫忙。”

……

沈千里花了一個小時把他臉上的嘴巴絲線拆下來了，然后用針重新縫了一個張大的、顫抖的嘴巴，臉上還縫了清晰的淚痕。

她的工藝活不怎么樣。

絲線縫得歪歪扭扭，像丑陋的蜈蚣。

丑就丑吧——

一直是笑容的小矮人喬布，孤獨的度過了那么長的歲月，在今日，第一次感受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