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楚平王偷娶兒媳 太子建出鎮城父
西周末年,幽王寵愛褒姒,荒廢朝政,終死于異族犬戎之手。平王繼位,遷都洛邑(今河南洛陽),史稱東周。自此,便進入春秋戰國時期。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476年間,在中華大地上先后出現過一百四十八個國家,周朝天子只是傀儡君王,各國爭奪霸業的戰爭此起彼伏。
話說周景王十九年(前526),中國南部,俗稱南蠻的吳、楚、越三個國家逐步壯大起來,其中最強盛的當屬楚國。楚平王繼位后,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平王為鞏固霸業,與當時的中原強國秦結為“秦晉之好”,同時,下重金聘禮,為太子羋建向秦國求婚。
孟嬴是秦哀公之妹,絕世之貌早在各國相傳。女人福于美色,亦禍于美色。年滿一十八歲的孟嬴盼望著以自己的姿色尋得一位如意郎君,卻沒想到要遠嫁蠻夷之國。從未步出過宮廷的孟嬴,一跨出都城,便凄然淚下。時值秋日,孟嬴見北雁南飛,口中不由喃喃自語:“今年你能與我同行,明年我卻不能與你同歸了。”
這時,她的貼身侍女子齊正與她同坐一車,聞聽此語,誤以為在說自己,便溫言勸道:“婢子與主不能同生,但愿同死,決不會棄主北回!”
孟嬴被子齊的誤解逗樂了,調笑說:“以你的容貌與乖巧才更應做王妃。”
子齊的臉立時羞紅了,細想自己隨父從家鄉齊國來到秦國后做了宮廷侍女,幸遇孟嬴性格柔順,品德賢惠,八年的侍女生活倒也自在,如今隨主遠嫁楚國,不知是禍是福。這也許是人生的巧合,子齊的擔憂反而正應了孟嬴的戲言。
太子羋建雖是蠻族之后,長相卻不同于其父。他英俊高大,發長而有須,一直由太師伍奢輔佐。他性格溫和,品德賢良,素日受忠臣伍奢的教誨,最恨讒佞之人。
朝中宦官費無極專靠奉迎取巧得寵,最受楚平王賞識,無極有奏,平王必準。
這一天,費無極聽說孟嬴離都城還有三舍之遠,而后宮已喜氣洋洋,熱鬧非常,他閑著無聊,便心生一荒唐之計。
費無極帶著幾個心腹來到城外,遠遠見一隊人馬彩車迎面而來,便命車馬隨從入城交旨,只留孟嬴的彩車和幾個侍女在城外驛館休息。他打遠看著孟嬴被子齊扶下車,心中不由一驚。雖然旅途勞頓,風塵仆仆,卻仍掩不住孟嬴青春的嬌嫩。她款步前行,裊裊婷婷,如一片輕云飄然而至。到了驛館,無極隔窗細瞧,見孟嬴行動柔緩,舉止端莊,眉目清秀俏麗,雖不妖媚卻也風流。再看不離她左右的侍女子齊,容貌雖略遜于孟嬴,姿色倒也在萬人之上,且有幾分貴人之相。
無極看罷急急回城,見了平王,眉開眼笑,聲聲祝賀。平王笑著說:“娶親的是太子,寡人有什么可賀的?”
無極仍說:“可賀!”
平王見他今日諂媚有些過頭。心中很不耐煩,便閉目不語。
無極上前兩步,涎著臉道:“太子所娶之女孟嬴容貌美若天仙,真是舉世無雙啊,難道不可賀嗎?”
楚王說:“天下美女如云,這也值得吃驚嗎?愛卿少見多怪了。”
無極知道楚平王乃好色之徒,聽自己這么一說,口中雖然故作正經,但心中一定早已浮想聯翩了,便又長嘆一聲說:“雖說世間美女如云,可大王所見畢竟有限,宮中姬妾雖說全是國中最美者,可畢竟不如中原之女。只是羋建太子青春年少便有了奇美之女,可大王您已年近五旬卻至今尚未見過如此美女……”
次日辰時,孟嬴被侍從領入后宮。她端坐中堂,等待著行大禮。此時,吹奏之聲尚遠,身邊也冷冷清清,她心中甚是疑惑,揣想這可能是蠻夷的規矩,所以也不敢多問。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才有幾個宮女領她轉入內宮。孟嬴見已進了寢室,心中暗想,蠻夷人原來真的沒有規矩,不行大禮便進了洞房。可憐孟嬴只認為楚國的“規矩”就是這樣,豈不知楚國的國君已喪盡人倫,違反了綱常……
子齊自從與孟嬴到了驛館之后,便由楚國侍從領至別處,她雖疑惑,但不敢亂問,唯恐失了秦國的體面。等她到另一處驛館時,費無極已在室內正襟危坐。他見子齊進來,便問:“你是否愿做王妃?”子齊懵懂半晌,不知所云。無極一聲奸笑,涎著臉說:“我見你頗有富貴之相,想給你做個媒人,讓你一生榮華富貴,你看如何?”
子齊一怔,連忙跪倒,說:“大人,小女乃秦國侍女,奉秦國之命前來侍奉孟嬴,絕不敢從命!”
無極哈哈大笑,子齊不由一陣恐懼。深感某種不祥之兆正向她襲來……
子齊被迎入太子后宮。她坐在床沿,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忽而覺得自己已背叛了孟嬴,犯了欺主之罪,忽而又可憐自己這一生如縛宮闈不知是福是禍,平白撿來一個王妃,這是做夢也不曾想過的,可一個假冒的王妃,又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喪命。
蒙在鼓里的太子羋建,歡歡喜喜進入洞房,見子齊秀美聰慧,舉止不俗,心中甚悅。
子齊卻想:孟嬴現在如何?細想途中孟嬴的戲言,不禁暗自傷懷。
孟嬴雖出自王宮貴族,卻一生命薄,不能與羋建這樣英俊賢明的太子舉案齊眉,而只能與那個貪色的昏君為伴了。
楚平王自竊娶兒媳孟嬴之后,自覺天下美女之妙集于孟嬴一身,乃自己晚年之福,只是每每享樂之余,總似有心事在胸,被折磨得常做噩夢。太子羋建每次求見問安,他都尋找借口避而不見,后來,干脆下旨,不準羋建入宮,理由是如今自己日漸年老,太子應在王宮勤習文武,以便將來登基繼位。
羋建對父親的旨意雖然迷惑不解,但他素來以孝順著稱,所以也沒有多問,便從命了。
楚平王雖然不再擔心會見到太子,但心中還有一慮,那便是孟嬴。孟嬴終日悶悶不樂,偶爾歡笑,也讓人感到勉強。平王知道能瞞過一時終瞞不過一世,倒不如厚著老臉一吐為快,生米已做成熟飯,想她也只能就范。
這一天晚間,平王問孟嬴:“愛妃天生麗質,又正值青春妙齡,本應活潑動人,為何卻整日愁嘆,少有笑聲呢?”
孟嬴自見過平王之后,便心如死灰,沒想到這個郎君比自己想象的容貌還要可怕,而且已年近五旬!她雖然疑惑,但剛剛入宮,沒有可信之人,也不敢亂問。煩愁時,她又想找子齊說說話,可宮人卻說子齊已許配君王做妾,不由更覺得自己如墜深淵,眼前一片漆黑。今天平王一問,她也不隱瞞,悵然答道:“妾奉兄之命,來楚赴婚,以為秦楚相當,青春兩合。沒想到太子這么大年紀,妾不敢埋怨,只怨自己生不逢時!”
孟嬴臉露愁怨,更顯楚楚動人,平王涎著臉說:“姻緣非今生之事,乃前世注定,愛妃跟我是晚了幾年,可當王后卻不知早幾年呢!”
孟嬴心下生疑,便暗地追問身邊侍女,侍女只能以實相告。
可憐孟嬴又氣又羞,又不能自主,只能青春伴殘生,聽命于天了。
費無極自從獻計成就了平王的好事之后,倍加得寵。只是外面沸沸揚揚,對秦女之事多有議論,他整日如坐針氈,唯恐太子知曉,于是又向平王獻計說:“晉之所以能久霸天下,是因其地近中原。現在我國退守南方,卻忽略了北方的鎮守,何不加派將士出鎮城父,以通北方?如此大王便可以一心坐鎮南方了。”
平王覺得無極之言有理,只是躊躇半晌找不出人選來,不由微閉雙目,問:“愛卿,你看誰是合適的人選呢?”
“太子!”費無極果斷地說。
平王一激靈,思謀片刻,便知道了無極的用意,但他與太子畢竟血肉相連,既已霸占其妻,又要將其逐出宮廷,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不過,一想到太子在身邊,如騙婚之事敗露,則更不堪設想時,便又暗下決心:既然已經錯了,就不如將錯就錯,一錯到底吧!
太師伍奢深知無極進讒的用意,剛想阻止,不料平王又命他輔助太子一同前往城父(今安徽亳州市東南)。平王接著又封奮揚為城父司馬,并囑咐他說:“事太子如事寡人也!”
太子羋建不知其中原因,還以為父王教子嚴格,為君賢明,便歡歡喜喜地順從了。
太師伍奢乃世代忠臣,此次隨太子前往城父雖感不祥,但迫于君命,只好順從,他身邊攜有兩子:長子伍尚,溫厚仁慈,忠實可信,一向遵從父母之言、君王之命;次子伍員,字子胥,能文能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而且心胸豁達,能蒙垢忍辱,為能成大事之人。司馬奮揚也是忠信之人、俠義之士。一行四人皆為忠臣良將。
子齊自從聞知太子被派赴城父的消息后,知道事情即將敗露,此事雖與她無關,但她仍日日擔憂。太子羋建見她少言寡笑,以為是旅途勞累和懷孕之故,也不多問,只是好言安慰。子齊見他還蒙在鼓里,心中不忍,想以實情相告,又恐因此父子相殘,所以多少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羋建來到城父第二年春,子齊生一子,取名勝。孟嬴也于這年春生下一子,平王視如珍寶,取名珍。
費無極自從設計使太子、伍奢遠離宮廷之后,仍感到不踏實,唯恐日后太子繼位,終禍及身,因此又處心積慮,想置太子于死地。不過他很清楚,這并非一件易事,因為他身邊有忠臣伍奢和他的兩個兒子。
這一天,費無極來到后宮,想祝賀平王喜得貴子。剛走到中堂,便聽見里面講話之聲,不由止步,細細竊聽。
楚平王說:“愛妃生得一子,為何還是悶悶不樂?”
“……”
“愛妃入宮兩年,都不曾大笑,哪怕是微微一笑,讓寡人看看也好。”
孟嬴聞言,更有受辱之感,哪里還笑得出來,不由淚落雙頰,怒道:“無可笑之事,哪來的笑意?”
“愛妃,你怎么做高興就怎么做,你想要什么,寡人就給你什么。寡人只要你對我笑一笑。”
孟嬴仍不笑,平王又涎著臉說:“愛妃,你可喜愛嬌兒?”
“當然喜愛。”
“寡人立珍為太子,你可高興?”
費無極聽到這里,心里一陣高興,立刻生出一計,暗暗地說:好,大丈夫做事,一不做二不休。要消除心頭之患,務必斬草除根!